自从游天彻底和李见清分开后,游芳觉得他变了。
那种变化是亲近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变化。
游天给自己罩了一层壳,那层壳里藏着的全是李见清,跟着藏进去的还有他自己的真心。
他依旧每天处理金粱的事务,渐渐把游荣光的位子接过去,他几乎把自己的所有时间都花费在工作上。
回家的时间通常很晚。
相比于回家,他似乎更愿意待在公司。
他的脾气依旧暴烈,对下属员工苛刻,对自己更苛刻。
偶尔他也会和申时一帮哥们儿出去撸串喝酒聊天,可即使喝醉了,他也不再提李见清。
他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提李见清。
只是他的行程偶尔会变得非常奇怪,会突然消失联系不上。
游天会在某个周末坐上76号公交车,一直到末班车都停下才会下车;会到溜冰场疯跑几个小时;会到电玩城把所有项目都玩一遍。
游芳发现他卧室里摆满了很多从电玩城娃娃机里抓来的玩偶。
可这些玩偶没送给任何人,也从没有拿来逗申竹溪玩。
游芳无意闯入,怔愣了半晌,才明白这些玩偶属于李见清,只属于李见清,连小朋友都不可以分享。
他会偶尔莫名其妙带着一束玫瑰花或者一罐巧克力回家,玫瑰花不给李江莹插在花瓶里,巧克力也不分给任何人,一旦谁无意触碰,他就立即上前收回,带到自己的房间。
他会在每年高考前后时间的某一天把自己关进申时酒吧的房间。
买一份礼物,买一个蛋糕,然后对着空气说生日快乐。
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一边吃蛋糕,一边喝酒,一边笑,一边哭。
申时每次见到他从里面出来的鬼样子,都要吓一跳。
可他什么都不说,自己回到申时给他留在这儿的房间洗澡洗漱换衣服,然后一脸平静漠然地回家。
申时打开那个堆放生日礼物的房间,一切被游天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多了一个礼盒,好像从没人来过一样。
除了这些偶尔时刻,他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日子一天天的过,他们以为只要时间足够长,他终究会放下。
于是李江莹给他安排了相亲的女孩。
他们以为他没有抗拒抵触,就算是开始接受其他的人。
可他压根就没有想要让其他人进入他的世界,他抱着申竹溪痛哭流涕,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他后来的对不起究竟是对谁说的呢?
原来他不但没有放下,还那么那么的痛苦。
那晚的沉默那么长,那晚的哭声太让人心碎。
游天的壳罩了三年多,第一次在家人面前揭开,伤痕累累,满目怆然。
游芳问申时,“他非李见清不可吗?”
虽然是疑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游天早说过,不止一次说过,他只要李见清。
时间和距离无法把李见清从他心里抹去,反倒越刻越深。
游芳在那天之后也变得奇怪。
她去给游荣光送雅韵销量报表,突然说:“爸,三年前雅韵春糖正名的方案是李见清做的。春节送好礼大促主推中端,渠道代理商联名举办品酒会,圈层高端雅韵为主题的曲水流觞活动,这些都是李见清帮金粱做的。”
准确来说是帮游天做的。
“爸,李见清免费帮金粱做了将近三个月的策划工作。”
那些方案都是李见清做的?
游荣光有些错愕,他抿了抿唇,“不可能,都是他做的,那金粱不是被他摸透了吗?”
完全摸透不可能。
可对一个外部人员来说,已经是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文件送过来,游天还要进行关键性的细节修改,流程布局的调整。
可每一份方案,大致的方向和内容框架都是正确的,事实也证明是正确的。
游芳把从游天那偷过来的文件一股脑地放在了游荣光面前,“这些都是李见清做的,和小天的最终版有区别,但你看看有多大区别。”
游荣光将信将疑地翻开那些文件。
“爸,他一个外部人员,做方案做到这种程度,那得花多少心思和时间研究啊。”
金粱那段时间处于低谷期,全靠这一份份方案慢慢回转。
游芳难以想象每天做这些还要惦记着游天吃饭问题的李见清有多累。
金粱被张树借着涡赫打压,的确是因为李见清,可也是因为游天,但是李见清和游天有什么错呢?
那是张松的错啊!
文件被游荣光唰唰地快速翻看,方案做得越好越详细,他的表情就越难看,震惊中带着不知该欣赏还是该愤怒的犹疑。
他停止翻动,看着游芳,沉吟半晌,却问了一句,“他们还有联系?”
游芳一愣,摇摇头,“没有,三年前就没有了。这些文件李见清当时甚至只留在前台,他人根本就没上来过。”
游荣光板着脸,沉默了会儿,“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游芳搞不清她爹这究竟算什么态度,她俯身开始收拾那些文件,游荣光抬眼不解,收回去干什么?
游芳倒是立即明白了她爹这个眼神的意思。
她把文件收拢,“小天要是发现这些东西不见了,会疯的。”
文件不放回原处,他的助理还有他办公室外的所有人都会遭殃,游天发起脾气来很可怕,更何况被动的东西还是李见清的。
那会更加可怕。
游芳不再理会她爹错愕的眼神,转身离开。
……
李江莹在厨房熬汤。
游芳倚在旁边看,突然说:“这汤小天也会熬。”
“是啊!小天现在可厉害了。”李江莹的语气很是欣慰,可下一秒她就欣慰不下去了。
“跟李见清学的。”游芳说,“小天会洗碗会拖地会做饭,全是李见清带给他的生活习惯。妈,你没发现吗?他现在再烦,每天也顶多抽两支烟,那是李见清管住了他,李见清都和他分开三四年了,还能管住他。”
“妈,你不觉得有点可怕吗?小天没再在我们面前提过李见清,可他还留着所有和李见清相关的东西,保留着从李见清那儿带过来的生活习惯。”
“他很孝顺你和爸,对我也很关心,可我就是觉得他不和我们交心了。”
“那天要是竹溪不在,他不会哭。”
两岁的孩子比他们更让游天信赖,因为信赖对方,所以才会揭开自己的伪装。
竹溪哪里懂这些,可竹溪爱她舅舅。
纯真又一无所知的安慰让游天的情绪彻底崩塌,露出自己所有的伤。
他们爱游天,可却让他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游天不需要这样的爱,所以对家人关闭了自己的内心。
砂锅锅盖被蒸汽冲开。
李江莹慌忙转身去看,却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手。
游芳赶紧上前,抓着她的手到水池边冲凉水。李江莹任由女儿抓着她的手冲凉,怔愣着出神半晌,眼眶突然红了。
她怔怔地问游芳,“小天,会不会一辈子都不开心啊?”
游芳一愣,没法回答。
李见清说时间和距离会解决一切,也许八年,十年,二十年,她也不知道游天会放下,还是会把这份爱藏得更深。
可没等到这么长的时间。
只是知道李见清出事,游天就火急火燎义无反顾地去找他了。
这份爱游天怎么藏?
他的性子从来都是直接又疯狂的。
如果李见清身边真的有了其他人,他会毫不犹豫上前去抢回来吧,耍赖耍横都会把李见清抢回来吧。
游芳各种方法用尽,交心深聊,吹捧夸赞,揶揄讽刺,撒娇诱导,甚至还恐吓。
“妈,多一个贴心的儿子多好?小天变得这么好,都是因为李见清啊!”
“对,人家是厦大毕业的高材生,源樽酒厂的副总。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女婿,小天只有哭的份儿。”
“妈,就让他孤独终老一辈子吧,反正也不会娶其他人。”
“金粱雅韵的翻身仗是外人替你打的,爸,开不开心,意不意外?他还带着源樽吃掉了你原本看好的厦门市场。”
“小天的脾气多臭,得有人治他,你抽他抽得再狠,也抵不上李见清一句‘回家’。”
父母终于松口,慢慢接受,游芳心里的石头才最终落下。
她说:“都是我造的孽,我得收场。”
申时将她搂紧怀里,“不是你造的孽,是他们选择对方的时候终究就会有这么一劫。”
李见清知道。
游天也知道。
可他们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爱上对方,一直爱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