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南苏不是第一次来Aurora大楼了,如果说前几次她还抱有一点点侥幸心理,那现在,这点微不可察的怀疑和谨慎已经消失殆尽了。
江时景大概是知道徐衍家和Aurora有点合作关系,顺便也请他过来了。最克制不住的是卫昭,骂了一路之后连基本的微笑都不想摆。
秘书挂着程式化的笑容请他们到了隔壁会客室,彬彬有礼地解释总裁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要请他们稍等片刻。当然这个“稍等片刻”是多久就不清楚了。
南苏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秘书鞠躬悄无声息地离开。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他们四个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勉强,像是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痛苦的东西。
徐衍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卫昭介绍了一遍,他的父辈是和Aurora交情不错,但是这点交情仅仅体现在商业上,对今天这种私下的事他还真没多少底气。
“陆慈安会承认吗?”卫昭敲了敲沙发椅背,十分怀疑,“那人应该挺狡猾的。”
“他一定会承认。”江时景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夏日的阳光结结实实地被窗帘遮掩住,冷气无声弥散,“应该担心的是,他就算承认了,也不会说殷浔的下落。”
一语成谶。
.
陆慈安神清气爽地把人请进办公室,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称得上是温文尔雅:“这么热的天,让各位等急了吧。”
徐衍在看到他时,面上不显,在心里却仿佛见了鬼——
Aurora的总裁,居然和他在云庄时看到的人,长着同一张脸。
那人居然就是陆慈安?
南苏忍了又忍,懒得虚与委蛇,直接摊牌:“小浔在哪?我知道你知道。”
不出江时景所料,陆慈安大方承认:“是我请走了她。”
还没等南苏接话,他又轻飘飘地解释:“殷浔是我的未婚妻——我请我的未婚妻和我住在一起,很奇怪吗?”
卫昭更意外了:“什么?小浔不是江时景的女朋友吗?什么时候是你的未婚妻了?”
陆慈安理了理领带:“我们在一起那么久,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他的声音清亮温柔,时刻都笑意盈盈,仿佛是脾气最好的好好先生,彬彬有礼,举止优雅,如果不了解,很容易被他的外表欺骗过去。
“你挑拨我和小浔之间的关系,切断我和她之前所有的联系,现在又来限制她的自由——陆慈安,我是她的母亲,我很清楚,顾辞还有可能答应,但是殷浔绝不可能同意和你在一起。”
南苏很清醒,说出的话也格外清晰。现在她已经冷静了不少,目光沉静又安定,她撕下最后一层布:“你也很清楚,你只能哄骗十来岁的顾辞。而对已经看过外面的殷浔来说,你能带给她什么?”
“敏感多疑、旁人勿近,丧失自我、只能围绕你转动,沦为附庸,还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你想毁了我的女儿。”
陆慈安仍是笑容款款,皮鞋踩踏厚地毯,带出明显的压痕,但是出声时却依然是温文有礼,甚至带了点无辜:“卫夫人,您把我想得可真坏。”
这次江时景开了口:“陆先生,深夜闯进江宅,私下带走人——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更何况,卫夫人只是想见见她的女儿,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陆慈安随手拿起一只桌上的红苹果,向空中抛去,又稳稳接住:“我这里还有一个版本——殷浔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我,所以自愿和我离开;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她一时接受不了,暂时无法面对卫夫人——这个版本怎么样?也挺合理的吧?”
卫昭被他的颠倒黑白惊呆了,徐衍也有些语塞,江时景坐在办公桌的另一端,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那我们想请殷小姐来卫家做客——这个请求不过分吧?不如现在就联系她,问问她的意思?”
陆慈安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起来:“不好意思不方便。”
他在心里暗骂江时景这什么鬼主意,面上却不显:“她最近很累,不方便联系。”
江时景定定看了他几秒,陆慈安很坦然地对上,甚至笑容满面地总结:“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放心,我和殷浔婚礼的当天,一定会把请柬送到各位的手上。”
“下面我还有个会要开,送客吧——”
.
刚坐上车卫昭就骂出口:“这人脸皮可真厚!”
他愤慨道:“他心里没数吗还在那胡说八道!我人都傻了听他在那边胡言乱语,还什么婚礼,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殷浔现在已经被软禁了。”江时景的声音很冷,“而且,很可能已经不在国内了。”
以陆慈安的性格,既然已经把殷浔带走,又怎么会允许她离自己远?近一个月内他往返槟屿的次数最多,连这次回国都是昨晚刚刚落地,如果他这两天再飞槟屿,那殷浔现在必定也在槟屿无疑。
如果真在槟屿……
江时景垂下眼睑,浅色的眸子里情绪很淡,遮住浓重的黑色。
那个地方是陆慈安宣称的出生地,尽管这一点是真是假无从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在槟屿,陆慈安的势力一定很大。
.
槟屿。
殷浔已经把这栋别墅的大概情况摸透了。
她能去这里所有的房间,但是身边总是有人陪在她身边,说得好听是保护,说直接点就是监视。
邬熠沛作为黑桃A,来的次数最多。许逾远偶尔也会来,都带着药箱,现在他已经不掩饰自己了,反正她也没什么反抗的能力。透明的药剂被稳稳地推到她的身体里,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本能地感到恐惧,但是她能怎么办?
她无处可逃。
.
大概是看她太无聊,邬熠沛有时候也会有一下没一下地同她聊天,虽然话里半真半假,但起码也算活跃了气氛。
但是邬熠沛的嘴巴很严,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透露,殷浔几次想套话出这里的具体方位都以失败告终,干脆说点别的有意思的话题。
邬熠沛偶尔也会问她为什么不和陆慈安在一起,每次殷浔都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重复几次后他终于没忍住开口:“我发现您真挺作的。”
难为他想说他还加了一个“您”。
殷浔抱臂,好整以暇地看他,洗耳恭听他怎么继续说。
但是邬熠沛大概不想提起这个,他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问她:“你为什么会喜欢江时景?就因为那次在逦山?”
“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殷浔的笑意从眼底丝丝缕缕地漏出来,温柔而纯粹,“除了愿意尊重我之外,他总是记得我的饮食喜好,下雨天总是把伞向我倾斜,遇到事情总是第一时间站在我的角度考虑,看到漂亮的裙子、好听的歌、认为我可能感兴趣的书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我与我分享……”
他细细密密的爱意将她包裹,宛如蜜糖般甜美。
这种细节真的太能打动女孩子了,殷浔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又愉悦,“跟他在一起没有任何负担,因为我确信,我永远不会被他抛弃——更重要的是,他珍爱我的程度,让我有足够的底气相信,我终于不再是以前的顾辞了。”
“他将他对我的爱,刚好维持在一个,不会让我厌烦的程度。”
遇到他之前,她以自我为中心,天真又残忍,遇到她之后,她终于又成为了最初的在湄公河畔丢下手枪痛哭的红衣少女。
邬熠沛皱眉,显然觉得她这番话跟他想的很不一样,他追问道:“那boss呢?”
“你问陆慈安?”殷浔笑得凉薄,她漫不经心地抬手看她做好的美甲,“他大概给过我爱吧,可是他总想着用他那点爱从我这里得到更多。那是交易,不是爱情。”
邬熠沛想说什么,但是在瞥见她时到底还是闭上嘴。
他很清楚,有些话就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
一行人离开之后,陆慈安把打开的文件又合上了。
他转着钢笔,似乎在思考什么。
说实话,他们会来找他,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居然这么容易就走了,这就很让他奇怪了。
是有肯定的把握觉得自己肯定能把殷浔带走么?
平板上实时监控的画面清晰可见,殷浔正拎着水壶浇花,似乎根本没发现她在被监视,或者知道被监视但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干脆无所谓了。
邬熠沛把她和他的交流都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他,他对“是交易不是爱情”这句话嗤之以鼻。
阿辞还是太单纯了,不懂他的爱。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共度,足以让她知道她是错误的。
内线电话此时响起,打断他的思绪。Amon有些不耐烦地接起:“喂?”
秘书在电话那头很快地说了什么,Amon的语气终于变得正常起来,他懒洋洋地答复:“那让他进来——今天下午不接待其他人了。”
电话挂断,他把钢笔扔到桌上,百无聊赖地翘起腿。
“boss。”
优雅低沉的声音很快响起,Amon转过椅子,语气称得上是愉快:“每次你来都会带来好消息,我希望这次也是。”
“戴其琛(方块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