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冠礼有问题?”
许青麟皱眉看着许良,“你不是一直对此事不上心吗?”
许良笑道:“不上心不行啊,儿子的事怎能连累老爹被人拿捏?”
“嗯?”许青麟皱眉,“你娘跟你说了?”
许良点头,“爹,儿子就问您一件事,娘说的你请他十次,他连一次都没回请,是真是假?”
“这是为父的事!”
“爹,您好歹也是堂堂户部侍郎,还是镇国公嫡子,这么点事还用得着您死乞白赖的求人答应?”
眼见老爹神色,许良心下了然,老娘王氏没骗他。
“他既然不情不愿很纠结,那就不要让他为难了!”
许青麟瞪了一眼,“还不是你这逆子此前名声太臭,多少读书人都唯恐跟‘攀炎附势’沾上关系而拒绝。”
许良撇了撇嘴,没拆穿真相。
他知道,老爹能当上这个户部侍郎除了有爷爷是镇国公的身份外,还因为他够“废”。
简而言之就是他文不成,武不就。
做学问,他做不来,没那个天分。
练武从军,他又没那个体格。
他悄悄打探过老爹在户部的表现,吏部对其评价是“中规中矩”。
既不出彩,也不出错。
事实上,这一点从许青麟经常“加班”就能看出来了。
他当户部侍郎,在很多真正有学问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爹,此事您不用过问了,我自己的事,请来比杨法可有名望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容易……”许青麟不由握拳。
许良瞥见,笑道:“爹,儿子已经受您养育、教诲二十年,这二十年没少让您操心受累,是儿子不孝。
如今儿子即将加冠,又蒙陛下赏识得了官职,自问不算辱没家门。
人道是‘三十前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
儿子虽未满三十,却愿意从此之后让旁人因儿子高看您一眼!”
许青麟神情震动,目中却有挣扎。
许良又笑道:“爹,儿子能有今日,全赖您的教导,不是吗?
儿子人前荣耀,不也是您的成就吗?”
许青麟面露恍然,大笑点头,“好好好,就依你小子,你亲自操办此事!”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你刚才说加冠礼不对?”
“嗯。”
“哪里不对?”
“加冠先后家缁布冠、皮弁、爵弁,取自王周之礼‘成人、家、国’三重,既是三重,当有三人为大宾。”
“三人?”许青麟皱眉,“可是朝廷礼部采用的都是一人为大宾,依次戴三冠,耳提面命。”
他做学问天分有限,只记得朝廷礼制。
许良摇头笑道:“朝廷如今采用礼制是沿袭王周之礼,又经几百年变化,已失去了部分原有的规制。
且现有的一人主持冠礼也是以诸侯之礼行使,也不对。”
许青麟皱眉不语。
许良所说他是第一次听说,想说不对,却又觉得有理。
沉吟片刻,他看向许良,“一人尚且难请,你还想三人?”
“就算是三人,你打算请哪三人?”
许良笑道:“不是请三人,请两人即可。”
“两人?”
“三人中,缁布冠当是成年,由父亲或兄长加冠,这定然是爹您来做了。”
“我?”
许青麟闻言忍不住握紧拳头,目中泛着激动。
以他才学跟名声,有谁肯请他给人加冠?
如今儿子竟说加冠礼第一人就得他出面,他如何不激动?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去管什么一人大宾的事了。
只要儿子说了有,那就一定有!
许青麟深吸一口气,“另外二人呢?”
“另外二人……”
许良说出自己想法,“儿子觉得皮弁既然取自‘家’,便请上官伯父来主持。”
“嗯?”
许青麟目光大亮,满是欣慰看着许良,“你是想在加冠礼上趁机向上官家提亲,彰显对婉儿的重视?”
他边说边点头,分明十分满意。
这个儿子,太懂事,太会来事了!
更重要的,是上官家是清流名望,家学、官声在朝廷乃至整个大乾都有目共睹的。
能请动上官策做第二大宾,一下子就将加冠礼的高度提上去了。
杨法可?
算了吧!
“那爵冠呢?”许青麟沉吟后问道,“你是准备请朝中某位朝臣?”
他眉头紧锁,“是让父亲出面,请朝中的某位老国公,还是你原先的某位上司?
桓仲大人?”
“爹觉得张居中大人怎么样?”
“谁?”许青麟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他不知道许良跟张居中私下往来多次,以他的想法,许良能请动自己上官就算不错了。
张居中?
没可能的。
那可是尚书阁首辅!
然而许良又一句话差点让他炸了,“爹要觉得行,就暂定张大人了。
嗯,他要是抽不开身,就找甪里大人。”
许良原本觉得凭他跟张居中的关系,张居中肯定会答应。
可一想到张居中在朝中向来不与官员私交,可能会避嫌不来。
倒是甪里言一直很通人情世故。
拉他做个候补稳妥一点。
然而此话落在许青麟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听儿子口气是张居中跟甪里言都能请来?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
莫说是张居中跟甪里言了,单是一个上官策,老爷子两次上门提亲,都没能让对方答应!
若非因为上官婉儿跟许良的事,他根本不敢想跟上官策的联系。
现在许良却说连张、甪里二人都能请来?
……
清雅阁。
长安城有名的一家茶社。
三人围炉煮茶,捧书对弈,好不风雅。
一人青衫短须,一人白衫长面,一人花袍肥硕,皆是中年。
白衫中年端着茶壶沏茶,将沏好的茶推向二人,笑道:“曲则兄,听闻许大头找你给他儿子做大宾?”
花袍中年刚抿了一口,立马放下茶杯,惊奇道:“果真?曲则兄要给他许良做大宾?”
青衫中年微微皱眉,“元才,此话你从何出听来?”
白衫中年点头,“看来是真的了。”
“什么真的,此事还未定下!”青衫中年皱眉道,“是那许……许青麟几次三番搅扰不休。
我已多次言明,让他另请高明,可他仗着自己家世跟官身,搅扰不休,让人实在烦恼。”
花袍中年忍不住开口:“怎么,曲则兄不愿?
许青麟废是废了点,但他那儿子的确是没的说。
才十九岁就入朝为官,接连立下大功。
给这样的青年才俊加冠做大宾,结下如此善缘,多好的一桩事!”
杨法可摇头,“青年才俊?不过是仗着祖辈的功劳才得以入朝为官。
可叹陛下登基不久,竟被这等纨绔钻了空子,忝居高位。”
白衫中年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难道还另有隐情?”
杨法可叹了一声,摆手道:“不瞒两位,杨某有幸上朝得见天颜,自是见过那许良的。
朝堂上,文武大臣建言献策,为国事忧心。
那许良不论何时,只是两手拢袖,似睡非醒。
这等尸位素餐的纨绔子,能想出换国计跟引水绝户计这等救国妙策?”
花袍中年眼睛微眯,诧异道:“不能吧,此前四国和谈时,他曾为鸿胪寺少卿,主持和谈事宜,为我大乾挣下千万两银子,这可是诸多人亲眼看着的,还能有假?”
杨法可瞥了一眼花袍中年,不屑道:“我大乾先后伐韩大胜,在河西大胜,士气正盛,四国势弱,有心求和,换了你一样能谈下来!
甚至我听说这许良趁机从楚国使臣那里捞了不少好处!”
白袍中年啧啧称奇,“若非曲则兄亲口说出此事,谁敢相信名动大乾的许良竟是如此沽名钓誉之徒!”
杨法可点头,“若非许青麟以官身跟家世相逼,我岂会跟他多费唇舌?
唉,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呐!”
白衫中年点头宽慰,“世事如此,未必能尽如人意。
曲则兄身在官场,更是身不由己。
但我等知道曲则兄高风亮节,不是那等攀炎附势之人!”
花袍中年眯眼,只轻轻点头,并未言语。
三人又是一番畅谈之后,这才载兴而去。
出门的时候,杨法可主动往袖中掏钱袋子,却被白袍中年再三劝阻,争着把茶钱付了。
花袍中年跟两人寒暄之后便拱手离去。
白袍中年微笑道:“曲则兄,你在何处,我用车送你?”
杨法可淡然摇头:“无妨,我走回去便是。”
“曲则兄这是什么话,我有马车,顺道的事。”
“茂才兄!”杨法可正色道,“杨某愿与你结交,是欣赏你的才学人品,而非你的财富。
杨某虽两袖清风,却也能安贫乐道,怡然自乐。
若如此,你我从此不必再往来!”
说着,他拂袖作愤然状。
白袍中年大为感动,拱手道:“是廖某冒失了,改日再登门赔罪!”
杨法可这才颔首点头,“既如此,杨某扫榻以待!”
白袍中年拱手乘车离去。
杨法可看着马车走远,这才重返清雅间,淡淡道:“掌柜的,将我们刚才没喝完的茶叶给我包好,我带回去煮茶叶蛋。”
掌柜的忍不住提醒,“客官,那可是金雀舌,要十两银子一罐的,您就用来煮鸡蛋,是否太过浪费了?”
杨法可皱眉,“我付过了银子的,茶叶便归我,你管我拿来做什么!”
“你这掌柜,好生聒噪!”
掌柜的无可奈何,只得让小二上楼去取茶叶。
杨法可接了茶叶,将其拢入袖中,出门时不忘左右看看。
确定无人之后这才一路赶回家。
待到了家中,他第一时间将茶叶倒在一个罐子里,满意点头,“终于攒够一罐……”
此时,一夫人从外走了进来,“老爷,你回来了?”
“嗯。”杨法可将茶叶罐子盖好,转手递给妇人,“这是我今日路过茶社,顺手买的金雀舌,你拿去给岳父大人喝吧。”
妇人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喜色,“老爷,你不去吗?”
杨法可摆了摆手,“这些日子恐怕不行。”
“为何?”
“镇国公府家的大公子,许良要行加冠礼。他的父亲多次央求于我,言明要我把日子空出来……”
妇人似想到什么,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老爷,今日的确有许家的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你亲启。”
“嗯?”杨法可眉头一挑,“信呢?”
妇人欢喜捧着罐子,“我去取!”
杨法可淡然点头,袍子下的手却轻轻摩挲,“吉日终于定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