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汉子跟着点头，鹿尾却嗤笑一声。
“愚蠢！”
“熊部落的粮仓里堆着的粟米，有四万多石，你们猜是怎么来的？我身后的这些粟籽，只不过十来石，这些就够我们吃两个月了。”
他忽然起身，从身后堆放整齐的麻布口袋里，抓出一把金灿灿的粟籽，摊开在手掌上，有几颗粟籽掉进火盆，饱满的籽粒在热浪中爆裂，焦香弥漫。
“种地啊！一捧种子换一石粮食，这才是活命的道理！你们猎十头鹿要花多少时间和辛苦，比得上种十亩田？”
鹿尾的话让这些对种植怀疑的人陷入了沉默，捕猎虽然看起来获得的食物多，可其中的艰辛和危险，大家也都知晓。
貊爪盯着噼啪作响的火星，他想起去年秋天，族人追着一群山羊翻过好几座山，最后只拖回两头瘦骨嶙峋的猎物，每个族人还分不到多少。而鹿尾带来的粟米，此刻正堆在山洞中，一袋袋码放的整整齐齐，就如一堵让人安心的墙。
“巫说的……或许能试试。”
一直沉默不语的貊爪将手中燃烧起来的木棍扔到火堆里，仿佛跟自己说，又好像跟周围的人说着。
“虽然我们不知道熊部落的种地是怎么回事，可当初貊巫也让我们跟熊部落学，既然连貊巫都认可的事，那我们就试一试吧。”
“光靠捕猎，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我们欠熊部落的东西？”
他攥紧兽皮大衣的衣角，眼神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坚定，“总比跟去年一样挨饿好吧？”
洞内又是一片沉默，鹿尾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是一卷兽皮，上面不仅用炭条画满了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图案，还有很多文字。
“看好了！这是我们周围的地形，这里是山，这里是密林，在这里，”他指尖重重戳向地图，“开春化雪后，南坡这边的平地，以及靠近水塘的那片荒草地，至少能开三四百亩的粟田。所需要的耕牛、犁铧和农具，我都会从熊皮那儿讨来，播种时会有人来教。”
“今年我的计划就是，最低种上一千亩的粟，这些土地先简单清理出来，今年是别想跟熊部落一样深翻了，产量就算低一些，一亩六十斤，那这一千亩，还能有六万斤呢。”
“这些土地，将是貊部落摆脱饥饿的根本。”鹿尾呵呵一笑，决定不理会那几个固执的族人，在秋收之后，这些人自然会意识到，他们差点干了什么蠢事。
当然在得到援助之前，绝大部分的耕地，都要自己带着族人一寸一寸地给开垦出来。不过正如他所说，这些土地先不用开得那么精细，等春耕结束后，再慢慢地整理其他的空地。
人力耕种这个事，鹿尾倒不是没有干过，前两年熊部落还没有这么多牲口和犁铧的时候，不就是用石块一点点地开垦的吗？
大不了再这样来一次，有了熊部落这么多食物的补充，又有羽落、草晨、熊皮的营地支持，背后还站着熊部落本部，开春的食物肯定不会缺，他有时间有精力，全力去进行开垦。
至于耕牛和农具的供应，在当初貊巫决定去熊部落参观的时候，熊洪便开始通知部落制作青铜犁，大雪封山前，已经运了近百具到白骨洞营地和灰部营地，再怎么说，自己也能分到一些吧？
貊爪突然站起来，在族人眼中一向唯唯诺诺、和颜悦色的族长，脸上满是坚定，他也抓起一把粟籽，粗糙的掌心被谷壳刺得发痒，“各位，开春按巫说的去做，全力做好耕种准备，若秋收时粟米不够吃……”
“我把自己剁碎了给你们炖汤！”
……
“汤来了！热汤热汤，别挡着！”
噼啪炸响的竹节，在篝火中崩出一个又一个的火星，在旁边奔跑、嬉闹的孩子们，让围墙里面显得热闹非常。
一道道美食被放在容器中，端到每张桌子上，饭堂不够坐，就把宗庙的集议堂给打开，还不够坐，就再把教室给打开，勉强让部落一千来号人都有坐的位置。
“钟声响起后，大家就要开始吃了，还有多少菜没有准备好？”熊火围着一件麻布围裙，在灶台边跟做菜的族人大声询问着，“要快一点了，不然等会来不及上菜。”
“放心吧，费时间的菜都已经搞好了，就放在蒸笼里，剩下的几道，做起来用不了半刻。”
石雪、熊大等人则带着族人将作为临时饭堂的地方给布置一下，要保证每桌能坐上十到十五人，只能稍微挤一挤了。
“看来饭堂还是不够大啊，不然也就不用这么麻烦，”熊洪看到大家忙碌的身影，不由感慨道，“等除夕休息过后，我看就可以准备收集材料，把围墙扩建扩建。”
“没错，现在围墙里面太挤了，毕竟人也多。”熊巫披着一件兽皮披风，看着宗庙集议堂忙碌的场景，也赞同熊洪的意见，“这次扩建，族长打算调用多少人？”
“就围墙里的这些人吧……最多再加上造船坊那边的工匠们，应该够了，”熊洪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计划中是要建一个边长为800米的正方形围墙，算上现在的围墙，至少还要再修2400米。
这么长的距离，所需要的石头、泥土、木料以及各种版筑的工具，肯定不会少。
从去年开始，各个村子都在从山洞往外搬，对建造房屋的需求一直没有降低，而熊木所带领的木工坊，便生产了大量的木板、木锤以及其他的夯土工具，外加一些简易的器材，帮助不少村子完成了建造房屋的工作。
所以修建围墙，工具这边肯定没问题。
还有就是部落的砖瓦坊，这个在部落里很不起眼的存在，虽然比不上其他工坊能换来大量的原材料和物资，但熊洪将它交给族人后，这里每个月生产的砖瓦也不在少数，部落里很多建筑比如新建的两座粮仓，就是用砖瓦配合着泥土夯筑而成的。
况且烧制的砖块会用于关键部位的筑造，围墙的主体还是用泥砖或者泥土夯实而成。
“跟围墙的建造方法差不多，先开挖地基，以木桩或者砖柱作为支撑，地基里填充上石块；地面上到一米八的位置，都用黏土混合上碎石块、石灰粉和矿渣夯实，再往上用泥砖砌，一直到两米五的位置；之后剩下的部分，可以用砖块来砌。”
熊洪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简单的示意图。图纸上，墙体的高度被标在三米，厚度从下往上逐渐减小，底部最宽差不多在两米左右，到达顶部，还剩下大半米。
“你看，这几个地方，都要开个门，方便族人们运送物资和出去干活，”熊洪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方位，跟熊巫说着，“西边暂时不用建，反正是跟现在的围墙东门连通的；北面、南面一出门就是耕地的位置，这里需要开一处，而东面，不远处就是洼地和水池，是养鹅的地方，也可以开一个门……”
熊巫点点头，虽然早就定下了在新的围墙里，以钟鼓楼为中心，修建一纵一横的两条道路，但对于围墙外，却没有太多的打算。这次熊洪将图纸绘制的更加完善，他也能从上面看出来，部落各处的功能区域将会放置在什么位置。
“当然，具体的建造至少要等到部落春耕之后，除了本部这里以及各个村子，还要派人去支援一下白骨洞营地，光靠羽落，力量还是有些薄弱。”
“没错，既然我们决定这一两年把白河诸部给融合进来，对白骨洞营地、灰部落营地的支援和建造就不能停，那边也需要尽快完成基本的建设，早点自给自足，减少对本部的物资依赖。”
熊洪点点头，让白骨洞营地提前准备耕地、牧场，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在开始建设的时候，熊部落自然可以提供大量的物资、人力、工具去帮助站稳脚跟，但部落提供的支援不可能一直持续，否则会迟滞甚至拖垮部落的发展，这些营地必须要尽快地建造并运营起来，先保证自给自足，再考虑反哺部落。
而如果从收益比来看，熊部落对鹿山、貊林诸部的支援，除了换了一些人口和兽皮回来，其他的纯粹是亏本，这也是熊洪让熊皮和鹿尾在那边尽快推广种植养殖的原因。
但白河诸部的收益比却比较好，毕竟跟他们打交道快两年了，互相之间熟悉很多，熊部落的各种产品在白河诸部也深受欢迎，从中得到的一些收益，足以抵消熊部落的建设成本。
况且从夏天开始，这些部落就提供了很多关键的原材料给熊部落，而且还支援了很多族人来帮助部落秋收、建造。
这些只是看的见的收益，要是从文化认同、教育推广的角度来看，收益更是显着，毕竟好几个部落已经有全族加入的打算了。
“好了，对这些部落的‘算计’该暂时放下，走，去吃饭吧，族人们估计都等不及了，”熊洪将地图收起放好，站起身呵呵一笑，“中午就喝了一碗粥，现在感觉很饿。”
熊巫也笑了起来，是啊，大过年的，说这些事情干什么，不管明年要准备怎么做，先把这个除夕过过去再说。
钟楼那边传来十八下钟声，站在宗庙广场上排列整齐的族人，也听完了熊洪的“演讲”，有序地跟在各自的队长身后，按照事先分配好的位置，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熊洪扶住了一个差点栽倒在地的熊孩子，并顺势在他屁股上轻轻地踢了一脚。
族人期盼已久的年夜饭，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