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靖已经死了九年了,这些年就算是萧环钰,也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事。
如今,这是被不知萧沉靖已死的楚安澜提起,谢清啼心里仿佛不知从何处飞入一根长针一般,刺的他揪心的疼。
谢清啼没有说话,楚安澜说:“清啼,那个位子会让人变成疯子。去年照儿有朝事来问我,他问我的事情,高清正就可以解决,但他却来问了我。我问过照儿才知道,高清正罢官返乡的图中,被猛虎捕杀了。”
这事谢清啼知道,他当时怀疑过小皇帝,也怀疑过是不是楚安澜提前埋伏在高清正身边的人动的手。
此时听楚安澜提起,他霍然抬头:“高清正不是陛下的人杀的?”
在楚安澜面前,他依旧下意识的称他陛下,楚安澜失笑:“你说的是哪个陛下?高清正不是我杀的,他身边有我安插的人,我对安插的人说过,若日后高清正和你姐姐……可不必上报直接取了高清正人头,若高清正有不臣之心,也可直接杀之。但那日照儿来找我,曾委婉告诉我,我安插在高清正身边的人他知道,但他没有动。”
楚安澜果真由此安排,谢清啼又听楚安澜说:“高清正是照儿杀的,他杀了高清正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九年前中秋宴上,那副荷花刺绣带出的传言。”
什么传言,恐怕是高清正和太后有私的传言吧。
谢清啼道:“谁人敢放出这传言?”
“这便需要你去查了。”楚安澜道:“我问过照儿,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传言的,他说他六岁时听到这传言。六岁知道,但他对高清正动手时,已经十一岁了,他忍了五年才动手,不过是高清正之前动不得,高清正那时候对他还有价值。”
高清正这些年教习楚钧照,几乎到了殚精竭虑耗尽心血的程度,楚钧照在那个位子上坐稳后,立刻就杀了高清正,还是用猛虎猎杀那种残忍的法子。
谢清啼有些心寒,楚安澜说:“清啼,他有我的偏执,和你姐姐的隐忍,他的聪慧勤奋,可以让他称为一个好皇帝,但他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让他成为你可以全心依赖的亲人。”
若是旁人说,这话算是挑拨君臣关系的话了,但谢清啼知道,楚安澜是为他好。
但这几年他对楚钧照也有了解,他学会了谢清依的眼界和大局观,若臣下不生不该有的心思,他也不会随便生出猜忌杀人的心思。
恐怕高清正的死,不止是楚安澜说的这般简单。
谢清啼没有说话,楚安澜知道他不信,他笑了笑:“记得我一句话,莫将那个位子上的人当做你的亲人,将他只当做你的陛下,保持好君臣之间的分寸和距离,才不会伤到你自己。”
“清啼谢陛下提点。”
看来这话,谢清啼倒是认可的,是啊,若他和清啼之间,没有超过君臣关系的牵绊,很多苦难,他可能都不用经历了。楚安澜说:“我死之后,你不必来祭拜,你心软,我不想你再为我生成哪怕一点难过。你走吧,你的余生还很长,我希望你可以快乐欢喜,这也是我将你从谢府带出来时,对你生出的初心。”
那时候,楚安澜将他从谢府带出来,毫不顾忌的让和自己同坐一辆马车,他递了糕点给瘦得豆芽菜一样的谢清啼,看谢清啼克制又喜欢的将糕点吃完,又取出帕子给他擦干净唇角的糕点残渣。
风吹入马车,谢清啼有些瑟缩,他关了马车车窗,又解下自己的大氅给谢清啼披上,对他说:“小蜻蜓,以后我会护着你,你再不会过得像在谢府那样苦了。”
他亲自给谢清啼系上大氅的带子,眼中带着宠爱的笑:“有我护着,我小蜻蜓今后的每一天,都会过得平安欢喜。”
往事涌入心中,谢清啼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是几不可查的,谢清啼也没有发出其他声音,但楚安澜却知道,他在落泪。
楚安澜说:“出去吧,让照儿进来,我有话同他说。”
当天夜里,谢清啼就听到了太上皇去世,宫里敲响的丧钟。
谢清啼朝清安园的方向跪了一夜,却如楚安澜要求的那般,没有单独去祭拜。
不能单独祭拜,但与众臣一通祭拜的事却免不了,待祭拜完回府时,他在府门口遇到了一个眼带恨意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谢清啼立刻就认了出来,此人竟是青青。
青青敢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谢府门口,分明就是被皇帝的人发现也无所谓了。
青青拦下他,谢清啼让众人离开,青青开门见山说:“你在让十九查一个棺材上的图纹?”
“你如何知道?”
青青冷笑:“那图纹只有我和朱方白他们知道,我们几个人不将此事透露出去,他又如何查得到?”
什么?!这图纹竟然真的存在?
谢清啼说:“你来找我,是要告诉我,那图纹的来源?”
“是啊,你想做的事做完了,楚安澜也死了。主子让我们瞒着的事,我们也不必再瞒着你了。”
“萧沉靖没死?他让你们瞒着我什么事?”
“哼,你将主子伤成那样,主子如何还能活?”青青眼中恨意更甚:“至于我们瞒着你的事,你若想知道,不妨去极西之地的寒玉潭看看。”
青青说完,塞给他一张地图便转身离开了,谢清啼的护卫上前道:“主子,要不要跟着那位姑娘。”
这么多年来,从未传出萧家旧部起事的消息,许是他们得了萧沉靖的吩咐,隐于民间好好生活了。
既然如此,也不必给他们招惹危险,谢清啼说:“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不必跟着。”
谢清啼查阅许多记载,也没查到任何和寒玉潭相关的记载。
但无论青青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打算去一探究竟。
谢清啼召回十九,向谢清依和楚钧照辞别后,带着楚安澜幼时送他的匕首,动身赶往了极西之地。
十九数次阻拦,谢清啼随口道:“你这般阻止我,莫不是知道寒玉潭中有什么古怪?”
十九不是口齿伶俐之人,吞吞吐吐说:“不知道,不过……不过那边很冷,又都是积雪,毕竟是危险的地方,大人去那里……”
谢清啼笑了笑:“不必说了,走吧。”
数月之后,二人终于赶到了寒玉山,几经生死终于到了山巅,眼中所见让谢清啼不禁感慨着雪山之景的奇特壮丽。
山巅满是积雪,积雪环绕着中间的凹陷地带,却是一方巨型翠玉般色泽的寒潭。
谢清啼道:“我们下去看看。”
此处极冷,开口就有白色雾气生出,十九道:“主子,天晚了,咱们明日再……”
声音极大,仿佛要嘶吼出来让什么人听到一般,谢清啼笑了笑,取出冰镐往下那落着寒潭的地方攀去。
十九欲言又止,但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下面,谢清啼发现依靠山壁的地方,居然有一处屋顶满是积雪的石屋。
听到他们的东境,屋中走出一个人,那人围着厚厚的狐裘,被白狐皮毛围着的那张脸极为熟悉,竟是十年未见的常轻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