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庸力竭时,援兵到了。
三十名精锐侍卫将他团团围住,刀锋映着火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林庸的刀已经断了,他靠着墙,大口喘息,血水顺着衣角滴落。
“结束了。”为首的影卫冷笑,“你杀了三十七个衙役,够本了。”
林庸吐出一口血沫,眼神依旧凶狠:“不够,还差一个。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侍卫们举刀逼近,林庸攥紧燕翎刀,准备最后一搏——
突然,一道黑影从墙头跃下,刀光如电,瞬间斩落三名侍卫的头颅!
来人一袭玄色大氅,手中长刀寒光凛冽,正是温北君。
“温北君?”影卫脸色骤变,“温都尉,此事与你无关!你难道要造反吗?此人可是贼人!”
温北君笑道:“现在有关了。他拿了我朋友一个山楂,所以我得先把山楂讨回来。”
他身形一闪,刀锋如龙,所过之处,影卫纷纷倒地。林庸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的刀法比他见过的任何高手都要凌厉,每一刀都精准致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他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陈礼,这是接近于宗师的水准。
不到半刻钟,三十名侍卫全部毙命,只余下了影卫,影卫被卸去了两条胳膊,被温北君压着跪倒在他面前。
“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武艺很高的,陈礼来魏地一个人挑翻整个江湖的时候,只有你拦住了他的步伐,输他半招,怎么如今这么狼狈了。”
林庸艰难地撑起身子,断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盯着温北君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突然想起那个穿红袄的小姑娘——原来是她。
“山楂,”林庸哑着嗓子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那丫头,你认识?”
温北君一脚踩在影卫背上,随手抛来一个酒囊:“昂,她叫碧水,现在跟在我身边,做我的贴身侍女,不过这也就是个名分问题了,我早晚要娶她为妻的,十年前你在雪地里接她糖葫芦的时候,可没这么狼狈。”
酒液入喉,辛辣灼热。林庸呛得咳嗽起来,眼前浮现出那个雪日,穿红袄的小姑娘蹲在他身边,把滚落的山楂果塞进他染血的手心。
“现在能说说,”温北君用刀尖挑起影卫的下巴,“为什么要杀他妻儿?”
影卫啐出一口血:“奉命行事,何须理由…”
刀光闪过,影卫的左耳飞了出去。温北君的声音冷得像冰:“碧水说,当年那个接她山楂的叔叔使刀很厉害。”他俯身凑近惨叫的影卫,“现在你说,这个理由要我杀你够不够?”
林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燕翎刀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温北君一把扶住他,发现这个曾经能与陈礼一战的刀客,轻得像个空壳。
“还能走吗?\"温北君皱眉,“这你总得自己了结吧,再没劲也得挥出来一刀吧。”
他知道温北君什么意思,他手里紧紧握着燕翎刀,他看着影卫,这个杀了他妻儿的凶手,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有着接近一流的身手。
“阿沅,阿昭!”
他拼尽全力的吼着,一刀砍了下去,林庸的刀锋划破寒夜,带着恨意和悲痛,重重劈下。
刀刃切入血肉的瞬间,他恍惚看见阿沅站在梨树下对他微笑,阿昭正蹲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刀光闪过,影卫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林庸脸上,温热腥咸。
“好刀。”温北君轻轻鼓掌,“这一刀,总算有了点当年的风采。”
林庸却突然跪倒在地,燕翎刀当啷一声掉在血泊中。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三十七处伤口同时崩裂,鲜血浸透了残破的衣衫。
温北君皱眉蹲下,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啧,伤成这样还能挥出这一刀,不愧是…”话未说完,他的手突然顿住——林庸胸口那道陈年旧伤,正是陈礼的剑留下的痕迹。
“值得吗?”温北君突然问,“为了报仇,把自己弄成这样?”
林庸艰难地抬头,染血的视线里,温北君的脸渐渐模糊。他想起那个雪日,陈礼收剑时说的话:“只是比武而已。”
“值得,”他喘息着,“阿沅她值得。”
那个刀客林庸早就死在了十年前的比武当中,活下来的是阿沅的丈夫,是阿昭的父亲,而今这个影卫又一次夺走了他的这两个身份,让他又变成了一个游离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温北君沉默片刻,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赫然是串鲜红的糖葫芦。
“碧水让我给你的,可能你都忘了,那年你斩杀过的山贼窝里面,有个被欺侮死的女人,是她娘,你替她娘报了仇。”
林庸颤抖着伸出手,糖葫芦上的冰晶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咬下一颗山楂,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就像十年前那个雪日,穿红袄的小姑娘塞给他的那颗。
“真甜。”他喃喃道,可是双目依旧无神,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跟着我吧,你的刀里有和我一样的东西,都有着相同的仇恨,带着这些仇恨,和我一起向这个国家挥一次刀吧。”
“将军,我老林失约了,不能再替你挥刀了。”
林庸的嘴角微微上扬,所有的记忆像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雪越下越大,渐渐盖住了他的身体。
恍惚间,他看见阿沅站在梨树下向他招手,身边是蹦蹦跳跳的阿昭。春风拂过,满树的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定情的雨天。
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在和他招手的温北君。
这个他跟了十多年的男人只是喊了一句,“快到你妻儿那边吧!”
“阿沅,我来了。”林庸缓缓闭上眼睛,最后的意识里,他仿佛闻到了熟悉的桂花香。鲜血在雪地上蔓延开来,渐渐勾勒出一朵木槿花的形状——就像阿沅发间的那支,也像他亲手打的那支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