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择弈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靠着桑觅的肩膀,自顾自地勾了勾唇角,繁杂的心绪似乎也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而得到了缓和。
也许,像觅儿一样活着就好。
不必去管那么多。
所有的思虑,终究是庸人自扰。
谢择弈明白,能清楚知道他的动向,暗处之人,已在整个望京城都埋下了一张大网。自己这个小角色,只是大网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包括前不久的皇宫刺杀案,疑点重重。能在宫中、甚至望京各处,布置眼线,暗处的阴谋家,所作的准备,必不一般。
盛世太平下,是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陛下,毕竟年事已高。
但那些事,和他,以及单纯无害的觅儿无关。
觅儿,此时此刻,就在他身边。
谢择弈再不去看天。
视线始终盯着身旁的人看。
桑觅睫毛颤了颤。
她看到了一只蝙蝠。
漆黑的眼珠子,顺着蝙蝠飞去的方向转动,直到小蝙蝠迅速没入黑夜之中。
脑袋空空的桑觅,又开始无所事事。
眼眸中,空无一物。
谢择弈倏然开口,道:“你衣裳穿反了。”
“啊?”
桑觅回神。
谢择弈低头去看她的衣角:“这种布,两面质感有异,本该是向内的一面,被你穿成了向外之面,你看,藏在里面的线头,都露出来了。”
桑觅扯起那块粗糙的布料。
“我、我不知道。”
她意识到自己丢人,有些难为情。
恍恍惚惚地想起碧珠,深深明白了她的重要性,没有碧珠照料,她连梳头穿衣也不会。
谢择弈不以为意地笑道:“不会也没关系,以后,我来帮你穿。”
桑觅不说话了。
两个粗布麻衣的青年推门到了后院,向两人简单招呼后,提着装满了草料的篓子去喂马。
他们一面喂马,一面搭话,时不时的,同关在马厩里的几匹马聊天,逗弄着马儿,乐在其中。
桑觅看着嚼草料的马儿,看着那两个自得其乐的陌生青年,有些出神。
她鬼使神差的,学着谢择弈那般去看、去想。
人。
两个人。
粗布麻衣的人,也是人。
尽管皇城中的权贵们,从未在乎他们的死活。
桑觅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谢择弈的手已揽在了她腰间,他不由分说地抱紧了她,半个身体压在了她身上。
“觅儿……”
桑觅无力地推搡他:“你身上,有伤呢。”
谢择弈眼眸微闭,幽幽说着话:“很快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在外面,由我来照顾觅儿。”
桑觅想使点劲,拍开他。
可一想到如今的他,实在可怜兮兮。
一时半会儿,竟下不去手。
桑觅古怪地撇嘴,只好推着他的脑袋,转开话头:“我们明日,还要去干正事吗?”
谢择弈有所不耐,却还是坐直了些:“得去,殿下开了金口,这种时候,不必去触他霉头。”
他已下定决心。
只要还活着,只要天下太平。
便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彼时的谢择弈,从未想过,觅儿,并非他所想的觅儿,厚积薄发的暗流已然涌动,身处朝堂的他,亦无独善其身之法。所有的仁与义,所有的盛世昌隆,天下太平,都像此时此刻,从他鼻息间飘过的熟悉幽香一样,捉不住一点。
——
桑觅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对谢择弈的选择没什么看法。
反正她去哪都行。
到了西南三县,说不定还有案子可查。
桑觅左看右看,隐隐约约间,似是听到远处的树林里,有寒鸦惊飞,好奇地望过去时,黑夜之中,动静全无,寂寂无声。
此时,两个喂马的青年准备回去安睡。
他们让谢大人也早些休息。
明日,便有快马,送他们去目的地。
不消两个时辰,能到西南三县。
谢择弈未及回话,四方高墙后,一批人杀出,这群人打扮各异,皆是凶神恶煞的壮汉。
他们并未蒙面,使什么武器的都有,来势汹汹,目的明确的他们,冲着谢择弈便杀去。
谢择弈推开了身边的桑觅,徒手招架住面前的提刀大汉。
“快跑。”
桑觅后知后觉的,拔腿往屋里跑。
两个不明状况的喂马青年惊惧不已,也往屋里去,未料高处,屋檐上两道铁索甩下,挂着锋利尖刺的铁索,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的胸口划烂。
屋中,几个人跑了出来,抄起武器正准备反击。场面眨眼间,乱作一团,黑夜之中,孤零零的驿站里,充满了打斗喊杀之声。
桑觅退了两步,靠在木窗棂前,左顾右盼,一阵头晕目眩。
谢择弈好像在叫她。
她呆呆地望了过去。
瞧见他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一个脸上带着血迹的男人,举刀朝着他劈去。
桑觅抿了抿唇,有所回神。
其实不需要有什么妖怪。
人会杀人。
总是会有人去杀人。
一眨眼,桑觅动了。
细弱苍白的手刺破衣服,穿过了男人腹腔。
方才还能跳动的心口,已被轻而易举地抓破。
滚烫的鲜血,溅到了谢择弈半边脸上。
桑觅没有看他,推开提刀的男人,很快,又是几人杀来,她飞身压在了人高马大壮汉的肩膀上,指刃一穿,刺进了坚硬的头骨。
下一瞬,男人的整个脑袋被扯断。
猛然间,拔出了一节带血的脊骨
桑觅丢开那颗头颅,一个跳跃,利落地又杀了好几个人,惊惧,永远地刻在了他们的脑袋上。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前一刻的围杀,已成她一个人的屠杀。
这些手持五花八门武器的男人,接连倒下。
杀人,对桑觅来说,如砍瓜切菜。
终于,惨叫声消停,小驿站归于寂静,唯有被困在马厩中的马,嘶鸣不断。温热的血溪,汩汩地流淌在石板上,好几具尸体都四分五裂……
驿站的伙夫,一手拿着一根木棍,一手拨开了掉在他脸上的一条肠子,他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桑觅,吓得抖如筛糠,裤裆一片湿淋淋。
“妖……妖怪……!!!”
“你是……妖怪……”
桑觅转头看他,脸上看不出情绪。
这人骂她妖怪,也得杀了才行。
她得灭口……
她不能让桑大人知道这回事。
桑觅上前两步,朝着伙夫,缓缓抬起手。
身后数步远,谢择弈撑着一面血红的土墙,略显吃力地站起:“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