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的条件富裕,解厂长又娶了乔家的女儿,解景玲即使下乡当知青,在农村结婚生子,有娘家的扶持,按理说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除非,解景玲在农村结婚后,解家人就没管她,任她在农村自生自灭。
“张哥,走,带我去看老师和师娘。”解景玲说道。
闻言,张浩远很排斥,往后退了两步,他都不敢看秦浼一眼。
“我有事,我先走了。”张浩远狼狈的想逃,刚跑几步,被秦浼挡住。
“去哪儿?”秦浼将自行车推给张浩远。
张浩远扶住,看着挂在自行车上的东西,值不少钱,她对爸妈真的很大方,每次来都提了很多东西。
“带路。”秦浼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张浩远不敢反抗,他畏惧秦浼,尤其是秦浼将许春望都吓跑了,有本事啊!
乖乖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张浩远小声抱怨:“又不是找不到,需要我带路吗?”
“阿浼。”解景玲太多疑惑等着秦浼给她解惑。
“姐,一会儿你问你老师和你师娘。”秦浼说道,张家的事,她一个局外人不好说什么。
解景玲没坚持,马上就要见到老师和师娘了,心情很激动,想到刚才那个人,好奇的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你不认识?”秦浼有些意外,见解景玲摇头,说道:“许春望。”
“许春望是谁?”解景玲不知道。
秦浼嘴角抽了抽,不认识就算了,连名字都不知道,转念一想,许春艳太势利眼,从来不会跟解景玲联系。“许春艳的弟弟。”
解景玲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许春艳是有个弟弟叫许春望。“他很怕你?”
能不怕吗?她给了他深刻的教训,秦浼笑了笑,说道:“我卸过他的下巴,不过,他更恨你乔姨。”
许春望怕她,却也恨她,许家如今的遭遇,让他学会了隐忍,但凡给许家翻身的机会,估计许家第一个对付的人就是婆婆,第二个对付的人就是她。
“卸下巴?”解景玲皱眉,秦浼柔弱,许春望魁梧,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在许春望身上讨得到便宜。
“我卸下巴很厉害。”秦浼自豪感十足,抬起手,在解景玲面前扬了扬。
解景玲笑了。“我信。”
秦浼拧眉,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
“他为什么恨乔姨?”解景玲好奇的问,这里面有乔姨什么事。
秦浼看一眼走在前面推着自行车的张浩远。“你乔姨威武,一脚踢中他的要害,让他断子绝孙。”
“啊?”解景玲惊愕,这事没人跟她说过。
张浩远倏地感觉到胯下一阵凉飕飕,许哥是颓废了一阵子,他还以为是许家发生了变故,许哥才会一蹶不振,后来才慢慢重整旗鼓。
相比之下,对他来说,许家的变故简直是毛毛雨,张家的变故才是致命,从天堂跌落地狱。
“阿浼,你的意思是,许家……”
“许春望是废了,除非他父亲跟他母亲再生一个,不过,很难,他父亲被送去西北劳改了。”秦浼说道。
张浩远在心里祈求,能别说了,知道得太多会被灭口。
“到了。”张浩远出声打断她们的话。
原本破破烂烂的门已经被换了,这门看着都结实,解景琛办事,真让人放心。
“老师和师娘能住这么好吗?”解景玲忍不住问,老师的身份,住的条件好了,未必是一件好事,想到村里那些下放的人住的地方,老师住这么好,欣慰的同时又担忧。
“姐,你不能光看门。”秦浼失笑,门面门面,此刻秦浼深刻的体会到了,门面真的很重要,能误导人。
张浩远窘迫,破烂的门是他踢报废的。
解景琛叫人换的这门,结实着,想要破门而入,很难。
张浩远准备闪人,秦浼却命令他敲门。“愣着做什么,敲门。”
张浩远不敢违抗,上前敲门,他横,秦浼比他更横,总之,他在秦浼身上没讨到丁点的便宜。
妈也叫了,跪也跪了,奉承的话张口就来,秦浼不仅没给他一分钱,反而砍了他的大拇指。
听到敲门声,花奶奶出来开门,只有秦浼和解景琛来了,才会敲门,她那个逆子只会踢门,满怀喜悦来开门,见是她那个逆子,笑容凝结在嘴角,没好脸色了。
“你又来做什么?我说了,我跟你爸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你也别想逼着你爸上山采药卖,你爸现在这个情况,别说上山,站都站不起来,想卖药材,自己上山采。”
张浩远脸都黑了,秦浼站了出来。“花奶奶,是我。”
花奶奶一见秦浼,顿时眉开眼笑,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解景玲,没认出来,浑浊的目光落到自行车上。“你这丫头,又买这么多东西,不是跟你说了,你来看我们,我们很高兴,不用破费买东西。”
以前花奶奶还在装,自从秦浼收拾了她那个逆子后,她就不装了,对秦浼热情起来。
反而秦浼不习惯了,她还是习惯那个叉着腰跟她互怼的小老太太。
“花奶奶,您没事吧?”秦浼抬手,摸花奶奶的额头,温度不高啊!
“你这丫头,我没病。”花奶奶挥开秦浼的手,拉着秦浼就要进院子。“快进来,你好些天没来,老头子都念叨了。”
“花奶奶,等一下,您看她是谁?”秦浼将解景玲推到花奶奶面前。
解景玲有些局促不安,眼眶泛红,蠕了蠕唇瓣。
花奶奶打量了解景玲一眼,不认识,问向秦浼:“她是谁啊?”
秦浼愣了愣,张浩远没认出她,现在花奶奶也没认出来,顿时很疑惑,姐的变化到底有多大,以至于他们都认不出来。
“花奶奶,您再认真看看。”秦浼还想要挣扎。
“你妈?”花奶奶试探性地问,她们长得也不像。
“……”秦浼,这分明就是瞎猜。
“……”张浩远。
解景玲却很坦然自若,自己的变化自己清楚。
秦浼放弃了,继续让老太太瞎猜,解景玲受到打击,也为难了老太太,没准下一句,你奶。
“我大姑姐。”秦浼耷拉着脑袋说道。
“你大姑……景铃。”花奶奶错愕,震惊,围着解景玲转着圈打量。“你……”
“师娘。”解景玲声音哽咽,不是因花奶奶没认出她,而是花奶奶比她想象中老许多。
这声音……真是景铃。
花奶奶眼眶阵阵酸痛,眼泪汹涌而出,抱着解景玲,嘴里不停的说道:“孩子,你受苦了。”
花奶奶的变化,令解景玲难受,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老张,解景玲痛心,抱着两位老人痛哭。
解景玲、花奶奶、老张三人在屋里,秦浼和张浩远坐在院子里,没进去打扰他们。
秦浼望着天际,夕阳西下,景色绚丽,心情却百感交集。
张浩远坐如针毡,他想逃走,秦浼不让,强行逼着他陪她坐在院子里,他对她升起的歹念,在许春望逃跑的时候消失殆尽。
带刺的玫瑰不敢碰,更别说像她这样浸了剧毒的玫瑰。
“张浩远。”秦浼突然开口。
张浩远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出,等着秦浼接下来的话。
“你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秦浼问道。
张浩远脸色瞬间苍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想,可是他能吗?想到张家的变故,他被人设计,他们害了张家,还不给他活路。
“不想。”张浩远说道。
秦浼杏眸微凝,目光犀利的锁定着张浩远。“真不想?”
“真不……”
“想好了再回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秦浼打断他的话。
张浩远迟疑了,低着头深思。
从他染上赌瘾,他就知道,他这一生毁了,他不想赌,可他不得不赌,不赌就是死,他害怕死,也不想死,他想活,只能任他们摆布。
他们毁了他,还想毁了他的意志,事实证明,他们赢了。
“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张浩远神情痛楚。
是个明白人,并非无药可救,坚定了秦浼的想法。“浪子回头金不换。”
张浩远一愣,眼底掠过一抹希冀,想到那些人的手段,那一抹希冀被磨灭了。“回不了头,我后面没有路。”
“有路。”秦浼笃定道。
“没路。”张浩远坚持。
“我说有路就有路。”秦浼霸道的说道。
张浩远自嘲一笑。“哪儿来的路。”
“我铺的路。”秦浼狂傲又强势。
张浩远心脏骤停,呼吸微沉,声音发紧地问:“用什么铺的路?”
“钱。”秦浼掷地有声地吐出一个字。
钱是好东西,无论在什么年代,有钱好办事。
那抹希冀又燃烧起,来势凶猛,张浩远拒绝不了。“为什么要帮我?”
上次,他求她,没脸没皮的叫她妈,她没给他一分钱,他失去了一根手指。
“为我姐。”秦浼说道。
张浩远愣住了,这答案有些牵强。
“你也看到了,我姐很在乎你爸妈,她想你爸妈过得好,而你,是你爸妈的心结,任何物质条件都弥补不了的血脉至亲。”秦浼说道。
张浩远沉默了。
解景玲和两位老人叙旧完,天都黑了,借着月光,秦浼不敢骑自行车载解景玲,让解景玲骑车载她。
解景玲情绪低落,直到回到家里,她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解景琛和解景珲在院子里等她们,见她们回来,两人起身迎上去。
“大姐。”解景珲。
“浼浼。”解景琛。
“三弟,四弟,我累了,先回屋了。”解景玲朝两人挤出一个笑脸。
“好。”两人异口同声。
解景玲却没回屋,直接去了解父和解母的屋里。
“四弟媳……”解景珲刚出声就被解景琛打断。
“别问我媳妇,要问就问大姐。”解景琛拉着秦浼回屋。
解景珲狭长的眼眸微眯,一瞬不瞬地盯在他们身上。
“浼浼。”解景琛心疼地看着她,温柔地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解景四,走,我们去听墙角。”秦浼说道,没给解景琛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走出去。
借着月光,看着蹲在爸妈窗户下的解景珲,解景琛嘴角抽了抽,却并不意外,秦浼愣了一瞬,三哥的好奇心不比他们的少。
解景珲见他们两口子也来听墙角,还朝他们做了个静音的手势,两人很是无语。
“景铃,快起来,有话你直说。”解母温柔的声音响起。
“你这是做什么?”解父声音严厉。
解景玲跪得笔直,却没说话,只是跪着,内心很纠结。
“景铃。”解母起身,要将解景玲扶起,解景玲纹丝不动,执意跪着。“你这孩子,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爸。”解景玲开口了,目光从解母身上掠过,锁定在解父身上。
乔姨是后妈,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本分,乔姨对她很好,她不能借着乔姨对她的好肆意妄为,爸是她的亲爸,也只有爸能帮她。
解父神情一滞,这是冲着他来的。
四儿媳妇带她出去了一趟,他心里清楚她们去哪儿了,景四两口子帮助老张的事,他心知肚明。
张家的事,他管不了,也不敢管,景铃此刻的态度,明显要他插手。
“景铃,你起来。”解父说道。
解景铃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爸,给张浩远安排一个工作。”
解父浓眉锁得更深,脸色也更阴沉,给张浩远安排一个工作,远比叫他暗中帮衬更难,若是普通家庭,工作他给安排了,可那是张家。
以前的张家门庭若市,现在的张家避而远之。
“景铃,我是你爸,你亲爸。”解父提醒道。
“正因为您是我亲爸,我才求您。”解景铃迎上解父严厉的目光,小时候,她惧怕他,不知从何时,惧怕变成了恨,恨他的愚孝,恨他的……
解父运了运气。“张浩远的工作,我安排不了。”
“您是厂长。”解景玲不死心。
“我给张浩远安排了工作,被人举报,我就不是厂长。”解父停顿一下,接着说道:“盯着厂长位置的人很多,厂长这个位置是风光,却也是如履薄冰,但凡出了差错,被人抓住小辫子,一封举报信,我就得下马。”
解景玲沉默,目光却依旧倔强地看着解父。
解父叹口气,冷着脸,神色阴鸷地说道:“下马还是轻的,有可能让解家成为下一个张家,我就成了解家的罪人。”
“爸,为了我,我求您,冒险试一试,可好?”解景玲不死心的祈求。
“景铃,我求你,别给我出难题。”解父不可能妥协,他是亏欠这个大女儿,却不会为了她,让解家置于险境。
解景玲笑了,失望吗?不,她不失望,意料之中,有什么好失望的。
回来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明知爸不可能给张浩远安排工作,她还是来求他,无非是不想给自己留有遗憾,她尽力了,对老师一家心中无愧了。
“景铃,我知道他是你的老师,你并非他称心如意的弟子,没必要为了他做到这份上,你的能力有限,你无法帮张家平反,偶尔接济一下他们,上面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只要你不对张家落井下石,你就问心无愧。”解父劝说道。
解景玲不语,道理她懂,可是……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如此重师恩,令我很敬佩,但是,你不能为了你老师,不顾你弟弟妹妹们的前途。”解父的话太重了,压得解景玲喘不过气。
解景玲放弃了,正准备起身,解母开口道:“我来安排。”
“乔姨。”解景玲跪直了身板,震惊错愕,眼神探究地凝着解母。
“言秋。”解父表情很惊悚。“你疯了,那可是张家。”
“那又如何?”解母狂傲至极。
听墙角的三人,面面相觑,解景珲很诧异,解景琛却很淡然,秦浼想拍手叫好,高呼婆婆威武。
不考虑那么多因素,论胆识,公公真不如婆婆,婆婆简直是胆识过人啊!
“言秋。”解父头痛,他真害怕媳妇不管不顾帮张浩远安排工作。
乔言秋是他的媳妇,乔言秋出了事,他也不能独善其身,解家也会遭殃。
“景铃,你起来,你爸不帮你,我帮你,你爸怕事,我可不怕事。”解母冷剜了解父一眼,将解景玲扶起。
解父幽怨地瞅着她,乔家在江香,她有退路,可他没退路,解家也没退路,她敢豁出去,出了事,她逃之夭夭,他呢?
是,他和孩子们可以跟着她逃去香江,他的父母呢?父母年事已高,正是安度晚年的时候,受到了连累,他们的身子能承受吗?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乔姨,谢谢您。”解景玲很感激,深吸一口气,拒绝道:“不用了,我不能连累您。”
解父松了口气,就是有些受伤,她体贴她乔姨,却为难他这个父亲。
解母抚摸着解景玲的头发,景玲才三十多就有白发了,这孩子从小就过得苦,令她很是心疼。“景铃,我不怕受连累。”
“我怕。”解景玲笑着说道,抱了一下解母。“乔姨,很晚了,不打扰您和爸休息了。”
“啊!”一声尖叫声响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