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今日心情很好。
这修仙一道,果然妙矣。
他不过吃了几粒金丹,又日日茹素修行,便觉得飘飘欲仙。
身子都轻了几分,那厚重的排斥感都降低许多。
这很好,便不怕那延寿丹对裕儿交代不了。
圣上手持书卷,难得没有修行,嘴角带笑,看着书中得道成仙之妙。
只是,到底是什么阻拦他和孩儿相聚。
上次生辰时,他观裕儿似是看不见那行小字——宿主本人与直系亲属不可使用。
宿主,宿乃寄生。
可裕儿身上的那两个叮叮对他极为纵容,与他相差仿佛。
他们不会阻拦他,那又是谁呢?又是想到那日噩梦,圣上便没了雅兴。
“唉。”帝王一声长叹,便放下了书卷,坐在了蒲团之上。
圣上闭目修行时,甲四呈上一叠奏折。
为了修行,自那日朝会后,陛下便再也没有上朝过。
凡事皆以奏折呈上。
这些事,皇帝想瞒着太子很简单。
小胖崽又忙,压根不往朝会上走。
可要圣上不理朝政又不行,他的孩子还有许多政令,圣上需要多加把控。
他便趁着修行过后再来批改奏折。
可今日心思烦闷,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明熙帝便走到桌案那儿,批改起了奏折。
他处理的极快,不过一会,便到了那最后一封奏折。
甲四闭上了眼睛。
“放肆,将商翎给朕拿了来,二王!二王也拖过来。”不过扫了几眼,圣上勃然大怒,抬手将奏折扔到地上。
帝王养性功夫十足,却如此情绪外露……
顷刻间宫人跪了一地,诚惶诚恐,心中茫然,不知帝王因何事生恶。
甲四暗叹一声,他已尽力为几人遮掩。
这奏折都是中书省根据事情轻重顺序排好的,今日裴尚书还特地告诉他,有一封奏折一定不能让陛下看见。
将奏折打落是不可能的,陛下大权在握,凡事都要过目。
可近日沉迷修行,往往是不会碰那最后几章的。
偏偏今日!
明黄的折子被打落在地,甲四看见了那墨色的字迹。
“生死自由定数,陛下追仙寻道,不理朝政。臣与二王得见天颜,只觉陛下如珠玉蒙尘,霞光自晦。臣以为,仙道飘渺,陛下逆天而行,不知千万因果,可会牵连殿下?况陛下……”
商翎洋洋洒洒一大堆,说明熙帝沉迷求仙,反倒愈显老态。
又说帝王已是人间至高,又有天人转世,已经占尽天和。陛下强求仙道,只怕会牵连到太子身上。
甲四见了,心底便狠狠一颤。
商状元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样的话也敢对陛下说,他是觉得陛下是什么仁君吗?
陛下本就多有忌讳,修行本就是为了补足寿数,却被人说愈显老态。
加之商翎还牵扯到了太子身上,这叫陛下,如何不怒?
主犯为商翎,二王又是被牵扯进来。
商状元啊商状元,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甲四眉头紧拧,耳边又传来重甲踢踏之声,他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陛下要杀人,除了太子谁也拦不住。
在他看来,几人必死无疑。
他闭着眸,想起自己与太子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
殿下至纯至善,若是知道这几位死了,会不会与陛下生了嫌隙?
“你喜欢我吗?”他想起了小太子眼底闪着光看他的样子。
再一睁眼,心中便有了决断。
趁着陛下震怒,他对着天干打了几个手势。
甲四知道,他们会听的。
因为天干真正的支配者,是太子。
而不是陛下,这是陛下赋予小太子的。
明熙帝胸口起伏,心中不断想起那句:“容颜有损,愈显老态。”
他本是极为自负之人,可此时面上便浮现了一丝茫然。
陛下伸手抚上脸颊,轻声问道:“朕老了吗?”
殿中人一个激灵,甲四不敢抬头,跪在地上:“芝兰玉树,明明如月。”
那商翎是瞎了吗?陛下还老?
真要劝谏,也不该拿这个说事。
御林军到时,商翎束手就擒。
他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个后果,以至于季安看见他时,面上都十分复杂。
又是这位商状元。
皇后临朝时,他愤而质问。
明明一副少年人的样子,可却沉静如竹,还记得这位啊、当初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季安问道:“何必呢?”
商翎低眉:“陛下说过,日后,我是太子的臣子。”
求仙问道,为了长生,陛下难道是舍不得皇帝宝座?
日后恐对太子生疑。
与其日后父子反目,还不如让他戳破了去。
只是商翎有很多不解,陛下如此为太子铺路,又怎么会不舍帝位?
可若不是为此,又求什么长生之道?
“可你知道二王都被陛下抓了吗?”
视死如归的商翎目瞪口呆:“老天奶,我忘了!”他确实跟安、平二王讨论的,写奏折时,太过慷慨激昂,倒是把这个忘了!
众人扶额。
御林军将几人押解进宫时,京城便掀起了新一轮的风暴。
人人自危,可随后又听闻太子进宫,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陛下,总是爱重太子的。
安、平二王正商量着如何为谢如意、晏华锦办理婚礼之事,话还没说几句,便被御林军抓鸡一般绑了进宫。
两人虽不明不白,却极为熟练地趴在地上哭爹喊娘:“臣弟忠心天地可鉴啊!”
“臣是太子的滚滚啊,陛下,您要杀,就把晏长遂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