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啊……
单淞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蓦地冷下来。
当年回国之后,单淞的母亲单蓁沉浸在悲伤中,颓丧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开始按家里介绍的开始相亲。
单淞说:“周慕远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当时周家远不如单家,周慕远不知怎么跟外祖家里那边搭上的线,硬是想办法跟母亲见了面。母亲不愿结婚,他就商量与母亲协议联姻,婚后分开居住,互不干涉。”
单淞目光沉静,将他曾经调查的母亲的过往一一陈述。
从他的口中佟昭一点点窥见当年事件的轮廓。
当年单蓁本来不想理这人,但耐不住频繁骚扰,加上当年周慕远装的也是一表人才,外祖家对他好感很高,所以两人很快就结了婚。
结婚前两年,周慕远对单蓁十分殷勤,单蓁虽然开始对他没什么感情,但时间长了,总会生出就这么凑合过下去的念头。
这两年单家帮助周家良多,加上单蓁态度的软化,这助长了周慕远的欲望。
第三年,周慕远让人用违禁药物设计单蓁,借此进行了终身标记,然后就有了单淞。
大概出于生理本能和长时间被照顾的感激,单蓁渐渐开始接受周慕远。
说到这单淞沉默了良久。
佟昭看过去时,发现单淞的腰背像一把紧绷到极致的弓弩,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单淞,于是只伸手轻轻覆上单淞的手背,抬眸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单淞反手回握住他,拇指摩挲了两下他的手腕内侧,闭了闭眼压下情绪,再开口语气平静到有些冷漠:“周慕远这人,自卑、敏感、善妒,思想庸俗,行为卑鄙。”
“他嫉妒母亲作为一个omega,家世比他好,能力比他强,让他身为Alpha在圈子里抬不起头,于是在我出生后不过半年,他开始出轨。一边在各种情人面前获得崇拜感,找回他身为Alpha的尊严,一边来联合外人设计单家。”
“我八岁那年——”
单淞喉结吞咽了下,眼前光影流转,恍然间好像回到了那个平静的周末,尚且年幼的他在妈妈的指示下打开门,还年轻的继母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周新林,趾高气扬地登门拜访。
当时母亲是什么表情来着,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温柔的母亲第一次没有兑现带他出去玩的承诺,而等晚上她再从房间出来时,就将一打文件摔在了父亲脸上,同时爆发了自他有记忆以来最剧烈的一次争吵。
自那之后,父亲没再回来过。
后来母亲也开始早出晚归,直到他放学的某天被保姆接回家,家里没人,但大门敞着。
从二楼楼梯到客厅再到门口的石阶,滴滴血迹汇成一条长线,映在他的瞳孔像缓慢蠕动的血红色怪物,再然后就只剩刺眼的白。
单淞紧了紧眉心,将自己从情绪的漩涡里拽出来。
他把回忆里的场景转化成一句句没有情绪波动的叙述:“那时小三带着不满周岁的私生子上门,母亲终于得知这些年的欺骗,强硬地要求周慕远离婚,但彼时周慕远已经蓄谋已久。”
“这一年母亲因被他强迫,流产去世,外婆他们年事已高,单家被他筹谋去大半家产,周家也是从那时开始替代单家忝列六大家族的。”
佟昭从头至尾一直紧锁双眉听着,越听脸色越沉,直到单淞语气淡淡地掠过母亲去世,他才急促地喘了几下,鼻尖倏地发酸,将脑门靠在单淞身上,伸手以刚刚单淞安慰他的方式抱住了他。
“其实我——”单淞忽然收获了一个迟来的、安慰的拥抱,脸上一片空白,嘴边的话顿住,嘴角机械地勾了下,但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也沉默低下头,暂时在omega的怀里享受了片刻安抚。
良久。
他说:“谢谢。”
“不说谢谢,你说的。”佟昭闷闷道。
“嗯。”
佟昭安静抱了一会儿后,抬起头带着鼻音狠狠骂道:
“周慕远就是个人渣!他处心积虑谋划这么多年,什么没尊严没面子都是借口,掩盖不了他忘恩负义、道貌岸然的本性!卑鄙小人!白眼狼!我刚刚见他不该对他态度那么好的!”
他这难得被激起气性的样子看得单淞有些愣住,稀罕地又瞧了好半天,才伸手将人搂回来,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哄意:“没必要因为他生气,他欠单家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都找回来。”
单淞捧起佟昭的脸,肃着脸承诺:“只要再给我点时间,秦家的仇我一并帮你报。”
佟昭视线丝毫不躲,郑重道:“好,你说要我怎么做,只要能帮到你就行。”
单淞盯了一会面前的真挚面孔,眉间缓缓舒展,眼底也晕出浅浅笑意:“暂时只要扮演我的塑料老婆就好。”
塑料老婆是什么自创词汇,佟昭看他都能逗自己了,松了口气,又反应过来两人此刻的姿势,嗖地将下巴从他的手掌抽出,身子也向后退了退,耳根冒起火来。
缓了一会,他犹豫着问:“那你妈妈……你之后过的是不是很不好?”
单淞这时的表情已经柔和很多,他声音不急不缓:“母亲去世后,袁姨第一时间找到了我,她这些年一直有关注母亲和我的消息,知道我们过的很好就没多打扰。”
“只是没想到那些都是周慕远营造出的假象,她那段时间很沉默,没流过几滴眼泪,也几乎没这么跟我交流过,帮忙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后,她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生活,或者和外婆他们一起。”
佟昭联想现状后,大概猜到他的回答了,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说的?”
“我拒绝了。”
单淞身上好像附上了曾经那个刚经历家庭变故但依旧屹立不倒的小小少年的影子:
“我要留在周家为母亲报仇,周慕远在母亲去世不到三个月就堂而皇之地让小三登堂入室,外公外婆差点气病,单家只有我了,怎么可能就让他这样安安稳稳地拿着母亲的家业挥霍享乐?”
“外婆和袁姨劝不动我,只能尊重了我的意见,这些年明里暗里给我提供了不少帮助。”
“可是那时你才八岁……”佟昭不知想到什么,小脸紧皱。
“小的时候还好,毕竟我是周家的长子。”单淞不以为意地说:“不过自我成年后进公司后,周慕远就开始毫不掩饰地贬低我,因为我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我母亲的经商天赋,这让他很不满。”
“他推脱了我很多次,为此我表面上断了和外婆他们的联系,又向他多次表忠心,终于在公司干了将近两年的打杂后让周慕远放松了警惕。”
单淞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好像不太准确,又补充说:“其实他并不是有多信任我,他只是觉得透过我能看见我母亲对他讨好奉承的样子,看我不甘人下却又只能被他操控,能满足他变态的控制欲和虚荣心。”
周慕远因嫉生恨,恨单蓁,也恨单蓁的孩子,他看到昔日比他强的人如今只能听他号令,虚荣得到满足,自尊心就会膨胀。
单淞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他说:“我利用这点,慢慢渗透进公司,前前后后用了整整八年,现在已经可以逐渐收网了。而联姻的出现,就是因为这个过程出了一点小差错,不小心让他发现了我和单家的联系。”
周慕远以己度人,多疑又敏感,他发现单淞偷偷与外祖家亲近后,怒火滔天,当即撤了单淞在公司的职位以示惩戒,但犹不解气,又刚好秦家这时提出想跟周家联姻,便在单淞继母的撺掇下,不顾单淞的意愿安排了下来,就是为了证明他周家家主的权威。
单淞说这些事时情绪平稳,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让佟昭有种身为局外人讲述他人命运的感觉,却又莫名让人心里堵得慌。
“只是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单淞有些愧疚地看向一直杵着脸心疼望向他的佟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