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范青说崇祯上吊之事,费珍娥激动的浑身战栗,颤声道:“崇祯皇爷是个好皇帝,天下大乱,都是你们这般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流贼闹的。明朝灭亡都是那些尸位素餐,贪婪无能的大臣的责任。我在崇祯皇爷身边伺候过,我知道他有多么希望国家能有起色,他宵衣旰食、勤于律己、孜孜不倦、每天都处理政务到深夜,就是想要实现自己的中兴梦想。要不是你们这般流贼破坏了他的大计,国家早就兴盛起来了。”
范青无语了,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小姑娘差在哪里了。她从小进宫,根本不知道天下的状况,也没见过那些被天灾人祸逼迫的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饥民百姓。这是所处阶层不同,所以感受也就不一样。那些在河南饥荒中易子而食,甚至要吃死人肉活命的饥民绝对不会说崇祯皇帝一个“好”字的。从这个小宫女的话语中,他又想到了现在京师中的情况,有多少人是同情崇祯皇帝的,认为自己是逼死帝君的罪魁祸首,把自己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看待。
费珍娥见范青默默无语,不禁冷笑起来,“范贼,没话说了吧!你逼死帝君,十恶不赦,你不会在京师站住脚的,等吴三桂将军大军一到,你和你的军队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大明朝不会灭亡,你们这些流贼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费珍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也毫不顾忌,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范青心中微微一紧,自己本来是吊民伐罪,解民倒悬的王师,可在京师中的人们有多少是抱着费珍娥一样的想法,把自己看作流寇,希望吴三桂的大军过来剿灭自己。民心不附啊!
范青现在已经没有一点欲望了,今晚连续两次情欲高涨,却两次被当头浇下一瓢凉水,事事不顺,估计大顺军进入京师的遭遇也差不多。
“你真的把朕想的那么不堪,认为朕的大顺军都是杀人如麻,祸害百姓的流寇?”范青问。
费珍娥从地上站起来,她故意作出一个高傲的姿态,以显示自己决不会屈服,她微微的抬起下巴尖,道:“当然,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要么魏姐姐、吴姐姐等人怎么会宁可投水自尽也不愿侍候你们这些……”这时她的目光和范青相碰,她心中一震,最后的两个字“流贼”没有说出口。
范青的眼神太犀利了,带着上位着的威势,这双眼睛看过太多生死,一条人命在他眼中不算什么。
费珍娥忽然害怕起来,以前担心过的那些流贼侮辱宫女的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她心中害怕起来,如果范青不杀她,而是强行与她做一些可怕的事情,她是没法子反抗的。想到这里,她心慌了,低下头,收起来刚才高傲的神态。
范青对她的心理很了解,在心中轻笑一声,这个小宫女害怕了。
他故意板起脸,道:“你知道,下一步我要怎样对待你?”
费珍娥有些慌了,后退一步,颤声道:“你……想怎样?你……快把本姑娘杀了!”
范青忽然笑了,他这时觉得这小宫女的样子有些可爱,于是道:“我不杀你。”
费珍娥更慌了,双手抱在胸前,颤声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范青忽然从御座上站起来,做出要扑过去的样子,吓得费珍娥又是一声尖叫。
不过范青并没向前走一步,而是高声叫道:“来人!”
在殿外的王瑞芬等侍女赶快小步跑进内殿,见到范青和费珍娥的样子和她们想象的不一样,都有些吃惊。
只听范青吩咐道:“把费珍娥送回去,好生照顾,朕还要召见她。”
费珍娥十分吃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刚才是要刺杀他的,这是弑君之罪,不但自己要死,弄不好要牵连家人,夷灭三族的。可范青竟然这么容易就放了自己,这怎么是传说中毫无人性的流贼做派,难道范青对自己还有什么阴谋?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范青已经走到她面前,用一根手指托起她洁白的下巴,道:“听着,朕要向你证明,你是错的,朕比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崇祯皇帝强上百倍。”说完这句话,他挥挥手,让王瑞芬把费珍娥带走了。
范青让宫女们都退下,再次躺到御榻上,这次他已经不想任何女色了。回想刚才费珍娥听到自己放过她时吃惊的样子,还是笑了笑。他之所以放过费珍娥,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美貌让他心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偌大的皇宫中找点乐趣罢了。
费珍娥仍由刚才的四个宫女打着宫灯送她回寿宁宫去。当她走过武英门外的金水桥时,王瑞芬从后边快步迫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陪她走了几步,然后停住脚步,挥退那四个宫女,对她悄声说道:
“珍娥妹,新皇上很喜欢你,你很快就会一步登天了。你说话要特别谨慎。江山易主,全是天命,不关我们女人的事。多少文臣武将都降顺了新朝,谋取富贵,你我女流之辈,不管在什么朝代都是女人,永远以柔顺为美德。你容貌出众,只要蒙受新朝皇上宠爱,一家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每日沐浴,留心打扮,准备着皇上随时会召你前来寝宫。”
费珍娥不说话,只是轻蔑的瞟了一眼王瑞芬,心想:“多么无耻的女人啊!趋炎附势,巴结新主子,完全忘了崇祯皇爷和田妃对她的旧恩。”
皇宫中如费珍娥这样的宫女很多,她们被忠君思想洗脑,把崇祯皇帝看成圣人,一心为崇祯皇帝尽节。却没想过,自己被选入宫中,与家人分离,成为皇帝身边的一个玩物,是多么的可悲!
“不劳姐姐费心了,珍娥自有主意。”费珍娥说完,昂起头,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天夜间,范青睡在御榻上,盖着用龙涎香熏过的黄缎绣龙被,久久地不能入睡。费珍娥和王瑞芬的影子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忽然他又想起长平公主,不知道是否有费珍娥这般美貌,如果也是这样的美貌,他能舍得去让她和顾家完婚么?
这天夜间,费珍娥也久久地不能入睡。她起初只打算用冒充公主的办法使公主免于被搜索出来,见了那位吴将军之后,她萌发了刺杀范青为皇帝报仇的念头,所以她要求见范青。
但是她的刺杀行动失败了,她不知道范青为何会放过她。也许是自己的容貌已经被范青看中,说不定以后还有和范青接近的机会,自己一定要想法子杀死范青,为崇祯皇爷报仇。想到这里,她的胸中充满了慷慨激情,好像是一阵阵波涛汹涌。她不由自主地滚出热泪,望着南窗上的微弱月色,仿佛看见了崇祯皇帝。她在枕上悄悄地硬咽说道:
“皇爷!奴婢自幼在宫中读了孔孟之书,略知忠孝之理,也知杀身成仁之义。我是大明的一个宫女,在乾清宫中,深蒙皇上殊恩。我决计刺杀逆贼,明知要遭到千刀万剐也不回头!”
范青住进武英殿以后,第二天举行早朝,虽然朝仪从简,但武英殿的宏伟规模和御座的富丽庄严比不上乾清宫,但和开封的顺王宫规模和设备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他端然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在香烟氤氲中望着两三百大小朝臣们毕恭毕敬地叩头,山呼万岁,心情十分激动。当大家跪在殿内殿外向他行礼以后,他望望跪着的文武百官,按照事先想好的腹稿,用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说道:
“朕十世务农,只因朱姓朝廷无道,民不聊生,率众起义,至今六年。身经百战,而有天下,万世鸿业,创建伊始。深望文武诸臣常思创业之艰难,和衷共济,兢兢业业,实心办事。朕有见闻不广与思虑不周之处,望诸位文武臣工知无不言,大胆陈奏。”
文臣之首的李岩奏道:“陛下为英明创业之主,虚怀若谷,睿智天纵,有此圣谕,臣等敢不遵行,效忠尽心!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一齐叩头,山呼万岁。
随即一位从西安随驾来的鸿胪寺官员用琅琅的声音说道:“朝见礼毕,各位官员,有事即奏,无事退朝。奉圣旨,丞相李岩,磁侯刘芳亮,大学士傅宗龙,毫侯高一功,绵侯陈永福,皇贵妃邢氏,六政府尚书留下,御前议事!”
官员们叩头起身,除奉旨留下的重臣之外,所有的官员们都鱼贯而出。范青走下御座,先到东暖阁在龙椅上坐下,然后以李岩为首,后边是傅宗龙,六政府尚书,另外有亲近的武将陈德和吴汝义、王从周三人。他们进入暖阁以后,又一次向范青跪下叩头。文臣们向范青行叩头礼从心里视为天经地义的君臣之礼,只有刘芳亮尚不十分习惯,所以动作上不够自然。
在明朝,皇帝召见臣工或举行御前会议的地方,备有皇帝的御座。倘若向臣工赐座,临时由该宫中的答应将放在墙边的矮椅子移到皇帝面前数尺以外,但人数很少。范青还保持着在开封称新顺王以后的仪制规格,在仪制上都带有临时性质。因今天早朝后要在武英殿的东暖阁召对文武大臣,商议几件大事,所以事先命太监们在御椅前摆好了两行椅子。范青命大家坐下以后,首先说道:“我大军兵不血刃,于昨日进入京师,虽属天命所归,也依赖全体文武努力。目前国家初建,百事草创,江南尚未平定,张献忠窃据川西,尤其是吴三桂盘踞山海关,至今未送来降表,而关外满清也情况不明,朕心中十分担忧。今日朕召见诸臣,就是要商议一下,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傅宗龙站起来说:“在开封出兵之前和在东征路上,都没有估计到吴三桂弃宁远入关勤王。如今知道吴三桂已经进关,前锋人马到了永平和玉田一带,所以不得不看一看吴三桂的动静。丞相昨夜深夜在丞相府召见了吴襄。丞相府在王府井西边,吴襄的公馆在东安门外,相距不远。丞相对吴襄宣布了圣上的德意。吴襄十分感恩图报,愿意劝其子来京师投降。臣的意见是在下个月择定吉日,为皇上举行加冕典礼,接受百官朝拜,到时候,吴三桂正好能过来朝拜新皇,献上降表,诏告天下,列为表率。”
范青嗯了一声,他不信吴三桂可以如此轻易投降,傅宗龙和众文武把吴三桂想的太过简单了。
李岩接着说:“臣已命文谕院臣代吴襄草一谕吴三桂家书,劝吴三桂即速投降。俟臣亲自修改书稿后,再命吴襄亲笔誊抄一份,盖上私印。去山海关劳军与劝降之事,关系非轻,臣恳求陛下今日召见出使者,亲口嘱咐,以示陛下期望吴三桂即速来降之殷殷厚望。并遣使者尽携犒军巨款及吴襄家书启程,力争五六日内到达。假若仰荷陛下德威,谕降顺利,吴三桂将军务略事料理,随唐通前来,也须待八月末方能来到。陛下登极日期,定在九月初六日最好。”
范青的心中仍觉太慢,问牛、宋道:“山海关离京师多远?”
傅宗龙答道:“京师至永平府五百五十里,再往东一百八十里方至山海关,故京师至山海关是七百三十里,劝降使者衔命前去,既要加速赶路,也要不失钦使气派,所以每日只能走一百余里。”
范青又问:“暂拟定给吴三桂送去多少银两犒军?”
傅宗龙道:“臣和丞相商议了一下,因为咱们是以新皇气派招降吴三桂,而吴三桂是弃暗投明,顺应大势,所以招降的银两不宜太少,显不出咱们大顺新皇的气派,也不宜太多,免得有用银子收买的嫌疑,所以拟定银子五万两,绸缎一千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