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哼了一声,“郑和没像他们这么可恨,杜勋等人,我看还是不要重用,杀了解恨。”
范青道:“朕不是要重用这些作恶的太监,而是要暂时笼络他们。咱们攻克京城之后,笼络民心是关键。这些大太监虽然很坏,但他们手下有许多依附于他们的人。咱们虽然占领京师,但还是外来人,要想站住脚,就要收取民心,给这些大太监优待,一来可以利用他们的权势和人际关系,笼络人心。二来,京城中的许多权贵,见咱们连大太监都不惩处予以优待,他们也自然就安心了。对于这些罪恶滔天的大小太监,朕心里有数,等到咱们安定天下以后,他们还能飞到天上去吗?早晚要跟他们算账的!”
听范青这样说,刘芳亮几人脸色才缓和了一些。牛金星拱手道:“圣上英明决断,深谋远虑,即便是处置几个太监也能考虑的这般深远,真是圣主啊!”
范青微微一笑,对刘芳亮道:“毫侯、磁侯听旨。”
刘芳亮和高一功一起跪下,听范青朗声道:“北京外城已破,大军分路入城,务须军纪严明,秋毫勿犯,使四民安堵如常,方好使内城不攻自破,开门迎降。特谕刘芳亮立即差得力将领去外城内巡视,不可有误。遇有骚扰百姓的,就地袅首示众!”
“遵旨”,刘芳亮和高一功同时声音洪亮的说道。
随后,范青又对众人道:“今晚咱们再开一次御前会议,商讨进入紫禁城的诸多事情。”
所有文臣武将一起拱手道:“遵旨!”
刘芳亮先回提营首总将军驻地,派遣执法将领,手执令旗、令箭,率领三百骑兵,匆匆出发,从彰义门进入外城,各处巡逻,严申纪律,禁止有抢掠奸淫之事。到了傍晚,他率领从人,骑马奔往钓鱼台行宫。
在路上只听鞭炮声不断,从西直门外到阜成门外,又往南到彰义门外,许多大顺军驻扎的地方都相继响起鞭炮声。这是因为京师的外城不攻自破,包围京师西郊的攻城部队自动燃放鞭炮庆祝,又因为西郊只有零星的较小的杂货铺,买不到较多的鞭炮,所以鞭炮声参差不齐,响的不长。
到了行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只见行宫当中从内到外,从大门到正殿一路灯烛通明。刘芳亮将从人留在行宫大门外面,自己进入宫门。到了第三进院落,即行宫正殿院内。这时,李岩正率领丞相府、六部府、文谕院等中央各衙门的六品以上文臣向皇上祝贺京师外城守城军民开门迎降。
只听从正殿中传来山呼万岁之声,刘芳亮等几名大将站在南路一边,等候一百多位文臣鱼贯退出之后,才恭敬的走入正殿。
范青坐在临时设的宝座之上,在群臣朝贺捷报之后,满心喜悦,留下李岩、傅宗龙和六部尚书八人,再加上四名大将,继续白天没商议完的御前会议。
四名大将进入正殿之后,范青免了他们行礼,笑道:“此次东征,果然如咱们事先所料,大明朝就像是摇摇欲坠的大厦,看起来高大巍峨,其实是外强中干,芯子都烂透了,咱们只用一根小指轻轻一推,它就轰然倒塌。”
牛金星站起来道:“遥想当年,朱元璋披荆斩棘,浴血奋战,初为郭子兴亲兵,经十五年奋斗而身登九五,建立大明。但子孙不知珍惜前辈开创的基业,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我皇英明神武,英雄提三尺剑定天下,扫平群雄,威震天下,敢言皇上功业彪炳,必将远迈洪武。”
范青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牛金星人品卑劣,但听他说话,真的心里很舒服。看来再英明的君王,也喜欢听奉承话,这是人的本性。
傅宗龙拱手道:“看来明日内城可破,皇上明日即能进入紫禁城,皇上住在哪座宫殿?选定哪条路线进城,今日都要敲定下来,然后传谕下去,及早做准备,以免到时候忙乱。”
范青微微皱起眉头,他发现文臣们对他住哪座宫殿,走哪座城门进城,特别关注,往往争论不休。那日暂定住乾清宫,如果崇祯在乾清宫举火自焚,就改在驻跸文华殿。这本来已经商议好了,可又有臣子说文华殿是皇帝召见臣子的地方,所谓平台召对,就在此处。这是办理国家大事之处,如果再做皇帝的寝宫,就不妥当了,为此提出异议。
于是群臣对这件事又争论起来,范青不禁皱起眉头,这群文臣怎会如此纠结他住哪座宫殿?行走哪条路线进城?登极仪式如何组织?这在范青看来是小事情,在文臣心中却非常重要。这种过分注重礼仪,而不注重实际的情况,在范青看来就是只做表面功夫,而不讲实效。范青觉得更重要的是,进城之后如何如何收拢民心,如何迎战吴三桂和满清,而不是纠结这些礼仪。
于是范青道:“大学士,住哪座宫殿,朕已经决定了,不必再讨论。”
傅宗龙一愣道:“皇上决定住哪座宫殿?”
“武英殿!”
众文臣一起愕然,众人讨论很久,没人提议要住武英殿,都不明白范青的意思。
范青从容道:“各位文武爱卿,自从朕义旗东指以来,一路迎降,势如破竹,唾手而取京师,取明朝江山如拾草芥,如此顺利,也让我们将士官员颇生骄傲之气,认为江南可传檄而定,太平即在眼前,上下欢腾,如醉春风。这几日还有臣僚给朕上书,要朕在京师登极之后,偃武修文,使天下早享太平之福。朕恐怕大家乐而忘忧,变生不测,所以打算住在武英殿,借助他的英武之气,警示各位现在还不是偃武修文的时候,国家未定,关外强敌环伺,咱们还要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和衷共济,把天下平定之后再安享太平。”
众文臣听了范青的话,都是心中一凛,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傅宗龙轻咳一声道:“皇上如此想法,思虑深远,破内城之后就住武英殿,至于进城的路线,臣也与几名臣僚商议一番,决定不走阜成门进城,而从德胜门进城,再由德胜门向南……”
听完傅宗龙的进城路线,红娘子皱眉道:“大学士,为何如此麻烦,绕一个大圈子进城。”
傅宗龙微笑道,“红帅不知,我们几名文臣根据易经上记载,乾为天,坤为地;乾为父,坤为母;乾为男,坤为女。又说,‘乾刚坤柔’,‘乾,健也;坤,顺也’。宣武门在元朝名顺承门,至今北京人沿习不改。为什么叫顺承门?《易经》上说:‘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顺承门的出处就在这‘乃顺承天’四个字上。紫禁城中有一座承乾宫,为皇贵妃所居,其地位仅次于坤宁宫。乾为天,为君,故承乾就是承天。陛下已是大顺皇帝,当然只能走乾方入城,不能走坤方入城。又因为德胜门在乾方,所以走德胜门进入京城更加吉利。”
范青嗤笑一声,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他缓缓说道:“咱们大顺军十几年浴血奋战,披荆斩棘,历经数代闯王,最后终于打败明朝,占领京师,靠的是什么?是运气吗?是星相卜卦算出来的吗?当然不是,靠的是咱们的战士,英勇不屈,前赴后继的去战斗。靠的是咱们文臣武将同心协力,全力以赴的做事。靠的是广大贫苦百姓,民心所向,热烈支持。所以咱们的成功不是侥幸,而是必然。朕只问你们,就算咱们绕道进城,选择吉利的路线,但咱们在京城中倒行逆施,烧杀淫掠,做尽坏事,还能在京师站稳脚跟么?”
见众臣都无语,范青接着道:“朕不选什么吉利的路线,只走最近的进城路线,就走彰义门。我看这个城门的名字就很好,彰显仁义,解民倒悬,这就是咱们义军起义的宗旨啊!走德胜门反而不合朕的心思,咱们这次东征,得胜不重要,重要的广施仁义,收拢民心,能在京师站住脚,这才是最重要的。”
诸文臣一起拱手拜道:“遵旨。”
范青却不依不饶,对傅宗龙道:“大学士,你是文臣之首,专门负责民生,可东征以来,没见你怎么考察民情,反而在礼仪、名号这些华而不实的地方,花费了太多心思。京师虽然在辇毂之下,为百官巨商云集之地,然其中平民小户居于多数。数月来漕运中断,平民小户素无积蓄,生活必然艰难。咱们大顺军虽然也很困难,但进入京师之后,也要想办法赈济京师饥民,希望傅大学士多多考察,给朕拿出一个方案来。”
傅宗龙被范青说的老脸通红,只能深深的拱手,拜道:“臣遵旨!”
范青又把目光转到其余几名重要文臣上道:“今明两日进入京城之后,各处必将十分混乱,而咱们大顺国本来制度粗定,不十分完善,所以刑狱、民生、放赈救济、接收京师各处衙门仓库等事情全归你们六部职掌,你们要尽心尽力,遇事多与丞相商议。”
所有文臣一起躬身道:“臣遵旨!”
听完范青这番话之后,这群文臣心中惕惧,脸色肃然,再没有要进京师那种喜悦和自得的表情了,他们也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再没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礼仪、名号等方面,而在各自思索如何做实干之事。
范青又把目光转向几名大将,道:“破内城之后,你们各自驻地在何处?”
刘芳亮拿出一张纸单给范青递上去,范青一看,立刻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这些武将选择的城中驻地全是达官巨贾的宅地,连一些中小将领都不例外。而刘芳亮自己则选择了田皇亲的宅子。
范青冷笑一声道:“磁侯,田皇亲家的宅子还宽敞么?”
刘芳亮没听出来范青语气中的讥讽之意,笑道:“还可以,属下问过了,他家有三四百间房屋,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比较宽绰,如果不够用,同一个胡同中还有几处达官宅地,可以征用之后,打通围墙使用。”
范青强忍着心中不快,又问:“磁侯,明日进城之后,各处军队如何安排。”
刘芳亮拱手道:“明日破城,属下亲自率领一万士兵进城,包围紫禁城,派兵把手紫禁城四门,严禁出入,不许宫女和太监们逃散,严禁抢劫宫中财物,严防火灾、更不许太监有人暗藏兵器。宫中各处角落都要仔细查清。”
范青皱眉道:“明朝大势已去,紫禁城中只有一些太监宫女,也用得着一万人马进驻吗?”
刘芳亮笑道:“紫禁城那么大,人少了是不成的,再说下面那些大小将领也想见识一下皇宫的气派,他们心里早就盼望着能进皇宫看看,所以我多安排一些人马,让他们长长见识。”
“那么,其余部队呢?”
“陈永福将军和红帅各自率领一万人马分驻皇城四面,负责拱卫皇城重任。毫侯高一功则率领一万人马在城中负责警戒,维持治安。对了,还有御林军,由李双喜率领,一共三千人护驾,在清宫以后,紧随毫侯的部队进城,以后就驻扎在紫禁城之内。”
听完刘芳亮的安排,范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慢慢道:“磁侯,朕这次东征,一共不过十万兵马,你这一安排就有一半兵马都进城了。咱们包围攻打京师,未费一兵一卒,进城之后维持治安,对付一些宫女太监却要四五万的人马,你这么安排合理么?”
刘芳亮笑道:“咱们辛辛苦苦打天下十几年,风餐露宿,甘冒矢石,浴血奋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攻克京师,推翻明朝,大功告成这一天。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要好好庆祝一番呢。这时候,让咱们疲惫的将士进入京城,歇歇脚,松口气,看看这花花世界,大家一起高兴一下,不正是大家伙盼望的么?”
“胡闹!”范青的声音陡然升高,随着他一声呵斥,把那张驻军的纸单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