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初亮时分,苏釉就被铜盆落地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看,蔡小纹正撅着屁股,手忙脚乱地在擦地。
“小纹?”
蔡小纹听见苏釉唤她,慌忙转身站起,捏着抹布,面有愧色:“吵醒你了……我刚练完功。打水洗脸,不小心碰翻了脸盆。”为了不吵醒苏釉,她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但愈小心就愈容易出错。本来她还想洗完脸可以摸摸掐掐地叫苏釉起床,现在都成了泡影。
苏釉揉揉眼,笑着拍拍身边的床沿。蔡小纹就像听见召唤一样,立即放下抹布把手洗净,走去床边压着被角坐下。趁她整袍理带的时候,苏釉趁机端详。见她额头的垂发还沾着水珠,刚洗过的脸庞充满了蓬勃朝气,黄衣白袖粉肤黑扇,好看得让人想骂娘。苏釉赶紧又揉了揉眼,压下这睡梦初醒时才有的粗俗习气。
“师姐,我刚刚有向店里伙计打听,现在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有蔡小纹在身边,苏釉觉得再坏的消息都坏不到哪去。除非是她说已决定要和小耳朵私奔之类的……
“我们今天不是要到姜洲城吗。通姜洲城的那段路,因为前段时间大雪,压塌方了,现在还没通路。我们只能走山路了,要穿过梅花山。路很远,得在山上过夜。”
这消息的确不怎么好,缺乏运动的苏釉不善走路,何况是山路。好在还有好消息。“好消息是什么?”
“以前大路没修的时候,大家只能走山路。所以官府在山道旁凿了不少山洞,给路人休息的。我们也不愁过夜了。”
“……那我还磨蹭什么啊,赶紧起来赶路吧!”
不过也算是赶巧了。城外的路走不了,城里的路也不好走。因为前两天大雨而推迟的大集市今日趁着雨停都摆出来了。前来买菜买肉买酒买鸡蛋买布买皂角买蜡烛的人们把集市挤得热热闹闹。见路不通畅,苏釉想着今夜怎么得都要在山上过夜,索性不急了,和蔡小纹随了人群慢慢走。蔡小纹背了沉重的背篓还如若无物般,饶有兴致地看过一个个卖玩意的小摊。苏釉则买了十个馒头两斤酱牛肉两只烧鸡来补充干粮。趁蔡小纹不注意,还捎上了一瓶酒。
正当两人快走到城隍庙时,前路突然出现了小许骚动。爱看热闹的蔡小纹踮脚张望,向苏釉汇报:“好像有个道士,脏兮兮地扯住人不知在说啥。”
大概是说句吉利话混口饭吃的吧……苏釉如此猜想,从腰袋里摸出了五枚铜钱:刚过新年,搏个好彩头吧。
那个道士还真是扯人就说有福有财,虽然大多数人都嫌他脏推开就走,但他脏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上还是笑容满面,好像一点都不沮丧。不多时他就走到苏釉蔡小纹身旁。苏釉正准备听他说几句好话就把铜钱给他。岂知他紧盯苏釉,忽地收拢了笑容,目光呆滞地说道:“姑娘,你将有劫数啊。有两大劫啊。不如……”他余光又看见了蔡小纹,转头深深看了看她,突然又嘻嘻笑起来,拍手喊道:“秒哉秒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啊!此乃天命!如何能防?如何能改?”说完,竟这么拍这手大笑而去,再没看苏釉一眼。
可怜的苏釉在众人看热闹地目光下,捏着铜钱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呃?!这道士!”苏釉猛然转身,长发随风而摆,抽了身旁的蔡小纹一脸。她提腿意欲要追那道士,被蔡小纹拦腰抱住:“师姐,你不是还要追吧?”
苏釉气恼得有些不知所措:“凭什么人家都是大吉大利,到我这就成大劫了?!还两大劫!”新年里听到这样的晦气话,实在不能让人愉悦。
蔡小纹攀住她的手臂,陪笑道:“那就是个疯道士你没看出来吗?他说有大劫就有大劫了?用不着和他置气。我们赶路吧!”
山路果然漫长。苏釉和蔡小纹在穿山而凿的石板路上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仍然像是身在深山之中。两人一人一支火把,在雨后湿滑的石路上艰难前行。
“呼……呼……小纹,你看前面那个山洞,门口木门上是插了羽毛吗?”听人说,插羽毛的山洞表示没人住。她们一路上已看见了几个山洞,都没看见羽毛,想是已经被人住了。
蔡小纹踩在旁边大石上远眺,惊喜地召唤苏釉:“是有根白羽毛!师姐,我们就住那吧。看这天都是乌云看不见月亮,怕是又要下大雨了。”
“好,我们就住那。”入夜后山中寒冷,石路又湿滑,苏釉就快筋疲力尽,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休息。“呼……小纹,你要小心走路。这一片这些树枝,有些是有毒的,划破皮肤会很痛的。”苏釉初通医理,对草药之类有些认识,认得出山里这些常见的药草毒木。
“嗯嗯……”现在初春时分,一路走来,山路两旁树木花草已有郁郁葱葱之势。蔡小纹早就心有害怕,一直隐忍不说,但现在身处大山深处,周围都是鸟兽远远近近的叫声,除了火把的亮光,到处漆黑一片。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姐,这里会不会有蛇啊?”
苏釉停下脚步,扶住腰稍作休息,转过身对蔡小纹笑道:“天还这么冷,蛇懒得出来呢,一般要再暖和点,蛇才会醒。别自己吓自己,你看山洞不远了。”她想一鼓作气走到山洞,说完话便转身想继续走。谁知刚转过火把,就看见离头不远的树枝上探出长长一根,还有两个绿色的小眼睛……
“啊!蛇啊!”苏釉嚎叫一声,吓得都不能动弹了。那蛇被她这么一嚎,也吓得不轻,顿起脖子就向她扑去。
只听“唰”地一声轻响。苏釉看见映着火焰有亮光闪过,那条蛇已成两段,啪啪地落在地上。两段身体还在石地上翻滚,蔡小纹已经把铁扇收回腰间。
“师姐,没事吧?”
苏釉心里惊惧未退,张着嘴巴扭头看蔡小纹,简直是看见了仙女下凡,还是个英姿勃勃能拔扇斩蛇的仙女。“没事……小纹,你……”赞美的话还没说出,蔡小仙女突然用左手捂住右臂,脸色顿时痛苦起来。
“小纹你怎么了?!”
蔡小纹把左掌伸到火前一看,掌心有血。“刚刚挥扇的时候,没注意旁边的树枝。手臂被划破了。没事,小伤。”苏釉赶紧把火把凑近了查看,见路旁张牙舞爪伸出的枝杆,正是之前所说带毒的树枝。她拿过蔡小纹的火把,强作镇定道:“走,先去山洞,我给你看伤。”
到了山洞,果然没人。蔡小纹忍痛拔了洞口羽毛,关紧木门。山洞里不算宽敞,但收拾得还算干净。铺了厚草席,有火炉和木柴,角落里甚至还有小半缸米面。洞壁上还贴了官府的告示,要路人小心火烛,警惕蛇虫野兽。苏釉把火拼插_进石壁上的石洞里,卸了行李就拉蔡小纹坐下。
脱下袖子,伤口就毫无遮拦地显现出来。伤口不大,但有些深,周围已经红肿,是中毒之像。
“疼吗?”苏釉紧皱眉头,心里沉甸甸地揪着。
蔡小纹脸色渐苍白,重重点了点头。苏釉知道此毒甚痛,若不是蔡小纹有习武之人的修养,怕是早就大声痛呼了。她从包袱里拿出装水的竹筒壶和金疮药粉,先用竹筒里的水冲洗伤口,又用自己的面巾擦干水渍,扎住伤口对蔡小纹道:“这是中毒了。这个金疮药不能解毒。我要先去采点能解毒的草药去。”
“呼……呼……”蔡小纹已满头虚汗,嘴唇都疼得没了血色:“师姐小心……”
苏釉心疼得摸摸蔡小纹的额头,强笑道:“放心。一般有毒树木的边上就会长解毒的草木。相生相克,万物皆如此。师姐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先闭着眼睛休息会,我马上就回来。”
蔡小纹点头,费力地抬左手揪去了两个发团的发绳,披发闭目靠住石壁。苏釉去行李里找出以备万一的小刀插在腰带里,拿了火把就出去寻草药。果不出她所料,在毒木不远的地方就找到了能解毒的草。好在连着几场大雨,草长势很好。苏釉不多时就采到了足够多的草药。
她立即回到山洞,解开面巾一看,伤口又肿了几分。她把药草放进嘴里,用力嚼动。此草苦且涩,熏得苏釉差点吐出来。她捂着嘴巴把满嘴药草细细嚼碎,然后吐在手心,小心地敷在蔡小纹的伤口上,再用面巾紧紧扎住。
蔡小纹微睁开眼睛,动了动脑袋,轻声道:“好凉……”
苏釉顾不得说话,抓起竹筒,咕嘟咕嘟地喝了一气,才觉得嘴里的苦涩味少了些:“呼……好凉就对了。这是在解毒。”苏釉拿着竹筒坐在蔡小纹身旁,让她把头靠着自己肩膀上。这时外面轰隆一声巨响。惊雷滚过,大雨倾盆而下。蔡小纹被雷声所吓,弯腰滚进苏釉怀里,摇头蹭来蹭去:“师姐,打雷了……”
“不怕不怕……”苏釉弯臂抱住她,轻拍额头微笑道:“感觉好点吗?”
“嗯,没那么痛了。谢谢师姐。”
“笨蛋,说什么谢谢。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受伤……”
“嘿嘿……”蔡小纹脸色依然苍白,笑容虚弱得都显得不那么傻:“值得。”
苏釉被她这两个字击中,猛然洋溢出的幸福让眼圈都酸了,还想再听一遍:“你说什么……”
蔡小纹面带笑意地摇摇头,起身靠坐石壁,微有气喘道:“师姐待我最好。”
你也待我最好……苏釉眼圈真的泛泪了,连忙扭过脸拭去:除你之外,再不会有人像你这样待我。
“师姐,我想睡一会……”草药的药效发作,疼痛夹着困乏,蔡小纹有些支持不住。她闭目睡去。苏釉慢慢转过脸来,看泛过来的火光在蔡小纹的脸上朦胧跳动。脸色苍白的蔡小纹,好像是另一个人。不,是同一个人,镀着别样的釉色。她发团解了,长发散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可爱,但平添了秀美和几分成熟。苏釉被这样的蔡小纹拨动了隐藏至深的心弦。凝视她失了血色的双唇,苏釉低头,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终在两唇就要重合之际停下。蔡小纹似乎很痛苦,在睡梦中还皱了下眉。苏釉闭上眼睛,幽幽叹气,冲动立退:不能趁她之危。要吻也等她伤好以后堂堂正正地吻。
如此想定,苏釉正要退开,唇上突然一软!手中竹筒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唔!”这个吻来势凶猛,苏釉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推倒在地。唇被放开,苏釉逃命似地呼气:“呼……小纹?!”
“师姐……”蔡小纹不给苏釉再多说的机会,又一次吻住她。这一次,不再是停留唇上的浅吻,而是抵开唇齿,带着真挚的笨嘴拙舌,差点弄疼苏釉的舌尖。
“唔……呼……呼……小纹!”苏釉用尽力气,推开带伤在身,忽耍流氓的蔡小纹。吻到这个程度,根本就不是一句我们是师姐妹啊有什么关系啊可以敷衍的。事已至此,苏釉只有一个问题。她简直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蔡小纹,你愿意养我吗?!”
师姐我有钱,师姐我养你。但你愿意养我吗?你若愿意,师姐便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了有推倒吧!
比起颜姑娘一行人,感觉柚子小蚊子真屌丝。但比起柚子小蚊子,又觉得颜姑娘真可怜……
师姐师姐,有高人说你有劫数你还不信……(打预防针脸
ps.谢谢姑娘的地雷~ 好长的名字……好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