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左摇右晃,于是真的到了新年。今晚就是除夕夜。傍晚时分,苏釉在铜镜前仔仔细细地穿上新衣。今年苏家陶铺生意很好,苏釉又要为悦己者容,狠狠心花八十八两银子做了一件蜀锦兔毛袍。兔毛是来至庐山雪兔,一钱一金。这么昂贵的衣袍,衬得苏釉更加貌美如花。她理好衣服每一个褶皱,和同样全身新衣的风铃一起出门,提着个包袱向孟子印家走去。
除夕本是合家团圆,为何要去孟子印家?原来苏家和蔡家都不是本地人,在玉峰并无亲属。孟子印父母双亡,偏还是独子,逢佳节更显冷清寂寞。于是每年除夕,大家都会聚到孟子印家吃年夜饭,也算热闹闹地凑齐一桌。
苏釉走进孟家厅堂,见苏夫人和蔡师傅不在。蔡小纹正趴在桌上和孟子印翻花绳玩。孟子印天生一副老实脸,不怎么懂和苏釉这种貌美又道貌岸然的师妹打交道,所以要和蔡小纹亲近得多。而蔡小纹可懂和师姐怎么相处了,见到苏釉来了一猫腰就跳下桌子。她小指还勾着花绳呢,扯得孟子印差点躺桌上。
“师姐!”
“哟,我的小蚊子!”经那一夜相拥,苏釉已私自把蔡小纹划入自己的小腰包。蔡小纹和小腰包里的金银铜板一样,成了苏釉绝不能让人染指的存在。现在见到穿着火红冬袍乐得一团喜庆的蔡小纹,苏釉得意忘形,心里的小九九便脱口而出。
“谁是小蚊子啊!”蔡小纹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重点,笑嘻嘻地抓起苏釉的手,边拽边对孟子印道:“师兄,我和师姐去准备饭菜了,争取在师伯和爹回来之前准备好。”就这样,苏釉连句师兄万福都来不及说,就被蔡小纹拉去厨房。
“这两个人啥时候这么要好了?”孟子印笑着摇摇头,没人陪他,只好自己翻起了花绳。
厨房里汤圆正在洗腊肉,听见有人进厨房,便昂起头张望,果然在蔡小纹和苏釉身后看见了挤眉弄眼的风铃。汤圆放下腊肉,转身就往厨房外走,顺便对蔡小纹道:“我和风铃先去摆碗筷。”
苏釉巴不得她们出去,挥手就把风铃放了行。蔡小纹放开苏釉都被抓热的手,小跑到灶上蒸笼前,揭开一个角,腾腾热气就窜了出来。
“好啦好啦。师姐,你端个盘子过来。包子好了。”蔡小纹高兴得很,彻底掀开蒸笼盖,伸手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苏釉端了盘子走到蔡小纹身旁,平捧在手上,巴巴地等着,要是身后安条尾巴,简直像只等主人喂食的小狗。
蔡小纹把蒸笼里的包子都夹出来,码在盘子里。大包子。总共五个,放了满满一盘。她把筷子递给苏釉道:“这是我先给你弄的。你先吃点,免得到席上吃不畅快饿肚子。”
蔡小纹体贴如此,苏釉简直想搂过来再啃一口。于是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包子,咬了一大口!
“唔……烫!唔……嗯嗯……”
“好吃吧,鲜肉馅,肉我用酒腌了。”蔡小纹见苏釉风卷残云地吃完一个又拿起了第二个,得意极了,一副求夸奖的嘴脸。
“好吃……小蚊子真是心灵手巧,我正饿着呢……对了,你爹我娘怎么不在,他们不是早来了吗?”
蔡小纹收拾蒸笼,空出灶台放锅,一边对苏釉说道:“是早来了。结果老街坊来说除夕前最后打几圈马吊。他们又都去了,说是会准点回来吃年夜饭。”
“……这该多大执念啊。马吊有那么好玩吗?”
“不知道,别把给我们的红包输掉就好。你吃完了帮我洗菜吧。”
苏釉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放下盘子搓手就想来帮忙。刚搓了两下就想起自己这身衣服八十八两呢,于是……她伸长双臂,擦在了蔡小纹崭新的红棉袍上。
“嗯?你摸我干啥?”
夜幕降临,一年中最重要的除夕团圆夜终于到了。孟子印领着两个师妹向座上的苏夫人蔡师傅磕头,然后红包入手,亲如一家的同门热热闹闹吃起了丰盛的团圆饭。吃完除夕宴,夜已经浓了。但今日全城是不眠夜,哪里都是欢天喜地的。玉峰传统,大年三十要洗澡,意在洗掉霉气衰运,干干净净迎接新年。初一则不能洗澡,否则会洗掉一年财运。从初二开始就再没禁忌了,玉峰百姓都愿意在大年里多泡几个热水澡,多花几个钱不在乎,为的就是那份热乎乎的舒服和放下一年辛劳的放松。所以身为桃花林大浴室的搓澡一姐李阿俏才说过年是难得的赚钱机会。
传统都要遵守,苏釉她们也不例外。吃完团圆饭,以苏夫人为首的一行人便向离家最近的澡堂走去。蔡师傅看苏夫人走前,又不满意呢:“有人哦,什么事哦,都要走前。洗个澡都要抢在前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夫人没有像以往那样反唇相讥,而是停下脚步,微微弯腰笑容满面地道:“师弟,请你先行。”
难道这老婆子转了性了……蔡师傅心里嘀咕,嘴上逞强:“先行就先行……喂!呸呸!”他刚挤到前面,路边的店铺边的爆竹就噼里啪啦开了,烟雾熏了蔡师傅一脸。“呸……苏老婆子你好阴险啊!”
苏夫人极其无辜地摊手:“大过年要积口德哦,明明是你想走前的。”
听两个老人真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斗嘴,苏釉掩口而笑,再抬头时突然发现蔡小纹不见了。她慌忙转了半圈,发现蔡小纹就躲在她身后,低头弯腰,很害怕的样子。
“小纹?”
“鞭……炮,太近了。太响了……”蔡小纹惧巨响。最怕鞭炮,次怕焰火,三怕爆米花。过年出门,对她来说真是痛并快乐的事情。看蔡小纹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苏釉突然意思到这简直是上天塞给她的新年礼物。她喵了一眼已经走到前面的苏夫人蔡师傅孟子印,回头把自己的不良居心说的结结巴巴的:“要不,要不你……拽着我的腰走?”
她话音刚落,这上天的礼物还没领到手,就有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苏釉!”
“呃?胡师爷!你来洗澡啊?”胡师爷是县衙的师爷。苏釉身为官商供陶,在县衙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洗啥澡啊……累着老夫了!”胡师爷挤到苏釉蔡小纹身前,扶着腿气喘嘘嘘:“大过年的,这折腾的哟……苏家没人,蔡家没人,孟家也没人……早知道我就到澡堂门口等你们……”
“您不在家吃除夕宴,等我们干什么?”
“我……我也不是找你。我找蔡小纹。”
蔡小纹本来以为县衙来人必定是找苏釉的,正想躲到旁边远离爆竹。听胡师爷居然是来找她,她放下捂耳朵的双手,脸上写满呆字:“找我?”
胡师爷举起右手,晃动手上紧握的黄色卷轴,笑道:“看到这锦布颜色了吗?皇宫来的!公主特诏!还一定要县衙在新年之前传到。大人又体恤衙役,让他们都回家过年,只能老夫亲自跑一趟了……咳咳,蔡小纹听诏!”
作者有话要说:小猪壶终究瞒不住了。夜壶君也要出场了。公主也出来找存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