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芊落微微垂眸,目光定在手中的茶盏上,盏中的茶水被微风轻轻拂动,泛起层层细微的涟漪。
一圈接着一圈,倒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她嘴角轻轻一勾,那笑容里似有几分玩味,又似藏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像是知晓了绮梦背后隐藏的心思,却又不点破,让人难以琢磨其中深意。
片刻后,她轻抬眼眸,眼神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看向身侧的瑶光,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她取些银两来。
瑶光立刻点头示意,转身步伐轻快地快步离开了凉亭,身影迅速消失在庭院的小径之中。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瑶光便匆匆返回,额头上微微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
她手中拿着银票,神色恭敬,小步上前,将银票稳稳地放在了凉亭的桌子上。
覃芊落这才再次开口,声音不疾不徐,沉稳而温和,宛如山间清泉,流淌在这宁静的庭院里。
“既然绮梦姑娘有了想去的地方,本王自会信守承诺。
这银票姑娘带好,出门在外,财帛傍身,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不知姑娘是否需要本王派些护卫跟随,一路保驾护航,也好确保姑娘的安危,一路顺遂 ?”
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静静地看着绮梦,神色温和,等待着她的答复。
绮梦半垂着如蝶翼般纤长而浓密的眼睫,素白如雪的指尖轻轻捏着那方烫金银票。
她嫣红的唇角,漾起一抹比天边晚霞更为柔美的笑意,恰似春日里绽放的繁花,娇俏而动人。
她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动听,如黄莺出谷:“王爷这般思虑周全,倒叫奴家不知该如何答谢才好。
如今承霄四海升平,晏然无波,道路清平顺畅,奴家一介女流之辈,也能安心踏上远行之路。
待奴家抵达锦绣郡,定要寻觅一方质地精良的好砚,裁下几尺那闻名遐迩的薛涛笺。
将沿途所见的山川风月,都细细地写进信笺之中,与王爷分享。”
覃芊落悠然地倚靠着紫檀木凭几,那玄色广袖如流云般自然垂落,发间的墨玉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折射出温润柔和的光晕,为她增添了几分雅致。
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齐民要术》那泛黄的书角。
听闻绮梦之言,只是微微颔首,喉间溢出一声低淡而温和的“嗯”。
此时,亭外忽然有归巢的鸟儿疾掠而过,那振翅之声清脆响亮,惊起了檐角悬挂的铜铃。
在那清脆悦耳的叮咚清响里,她翻书的动作又不自觉地放缓了几分,仿佛沉浸在这宁静而美好的氛围之中。
绮梦微微敛衽,如同一朵半绽的芙蓉,在青玉凳上缓缓铺展开来,尽显温婉与柔美。
她静静地望着覃芊落专注的侧影,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情愫。
只见她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如蝶翼般的阴影,随着她书写的节奏,那握着毛笔的骨节轻轻转动。
腕间的羊脂玉镯偶尔与案几轻轻相碰,发出清泠如泉的声响,仿佛在演奏着一曲无声的乐章。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如同一只温柔的手,吹乱了她鬓边的珍珠步摇。
她慌忙伸手去扶,然而,就在指尖触及发间珠翠的瞬间。
她迅速将那抹转瞬即逝的怅惘重新深深地藏进眼底,不让任何人察觉。
纱幔在微风的轻抚下,如流云般翻涌飘动,将两人的身影叠合成一幅朦胧而诗意的剪影。
竹影在风中婆娑摇曳,在青砖地上勾勒出细密而富有韵律的纹路,宛如大自然书写的神秘诗篇。
覃芊落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朱砂笔轻轻搁在笔架之上,目光缓缓扫过亭外渐暗的天色,声线如同浸了凉水的琉璃。
清冷而悦耳:“绮梦姑娘可曾入籍承霄?如今各郡县关卡盘查极为严格。
若无户籍文书,莫说在驿站歇脚、于渡口乘船,怕是连寻常客栈都难以投宿。
姑娘若得闲暇,明日可持本王名帖前往京兆府,如此办理起来也能顺遂许多。”
说罢,她又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方刻着王府徽记的玉牌。
动作优雅地轻轻推过案几,那玉牌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绮梦指尖抚过玉牌上精致的王府徽记,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她抬眸时眼波流转。
唇边漾起恰到好处的浅笑:\"王爷思虑周全,奴家这便去办妥。\"
话音未落,绣着缠枝莲纹的裙摆已轻盈扫过青砖。
珍珠步摇随着莲步轻颤,叮叮当当的声响如珠落玉盘,渐渐消散在九曲回廊的尽头。
覃芊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中书卷无意识地卷起又松开,墨玉簪在渐浓的暮色里泛着冷光。
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声幽幽叹息,消散在穿亭而过的微风里。
当墙西边最后一抹晚霞褪去,苏锦韵踏着满地摇曳的灯影而来。
玄色衣袍上金线绣就的云纹在灯笼光晕中若隐若现,腰间玉带扣折射着冷冽的光,却难掩她眉间化不开的疲惫。
她手中还攥着半卷未看完的折子,朱笔划过的墨迹未干,指节因长久握笔而泛着青白——
这些日子,纵使新添了不少官员,六部送来的文书依旧堆积如山,如山洪般永不停歇。
案头的急件一封接着一封,深夜的烛火总是燃到天明。
覃芊落原本倚在凭几上打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睫毛轻颤着睁开眼,眼尾立刻漾起春水般的笑意。
她合上书卷的动作惊起案头袅袅沉香,起身时广袖扫过石案,发出细微的声响。
看着苏锦韵在身边落座,覃芊落像只撒娇的猫儿,自然而然地倚进那带着淡淡墨香的怀抱里。
苏锦韵垂眸望着怀中之人,紧绷的肩线在接触的刹那悄然松下来。
她将折子随意搁在石案上,手臂轻轻环住那纤薄的腰肢,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衣料上的暗纹。
指尖触到衣料下清瘦的脊骨,心头泛起一丝疼惜,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夜风裹着荷池的暗香穿廊而过,卷起亭外的纱幔又轻轻放下,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一幅朦胧的水墨。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混着晚香玉的馥郁、青竹的清冽,萦绕在鼻尖。
覃芊落静静数着苏锦韵胸口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七日光景,就像是从繁忙国事里偷来的浮生半日闲。
暮色渐浓,她们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宁静,任时光在交叠的呼吸间缓缓流淌。
苏锦韵低头,轻轻吻了吻覃芊落的发顶,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的温度与身旁流转的花香,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都被隔绝在纱幔之外。
戌时的风裹挟着沙尘掠过京城瓮城,望京台的铜铃在暮色中发出呜咽。
紫袍道长银发垂肩,道袍上金线绣就的八卦图在残阳下泛着冷光,宛如蛰伏的玄蛇。
他望着宫城方向的目光变得诧异——本该被黑雾笼罩的九重宫阙,此刻竟漂浮着万千缕金光。
如流霞般缠绕在飞檐斗拱之间,祥云翻涌中隐隐透出龙吟虚影,那光芒璀璨的,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赤金色。
\"这卦象怎会如此怪异...\"苍老的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惶恐。
道长枯瘦如柴的手指开始急速掐算,骨节发出咔咔作响的脆响。
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桃木剑上,在剑身勾勒出诡异的纹路。
随着晦涩的咒语流转,他周身腾起青紫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浮现出古老的符文。
脚下青砖竟浮现出的卦象,如同大地被撕开的伤口。
当推演至\"乾位\"时,天空突然炸响闷雷,云层翻涌如沸腾的铁水,一道无形气浪将他震退三步,撞在望京台的石柱上。
嘴角瞬间溢出殷红血线,在雪白的长须上绽开朵朵红梅。
\"天机不可窥...\"道长剧烈咳嗽着扶住汉白玉栏杆,指腹擦过嘴角时带出半片破碎的符咒,符咒上的朱砂字迹正在飞速褪色。
他望着掌心扭曲的血纹,浑浊的瞳孔里映出远处宫城愈发耀眼的金光。
那光芒中似有无数虚影穿梭,身披甲胄、手持神兵,却辨不清是人是仙。
突然,腰间悬挂的龟甲发出尖锐蜂鸣,裂纹中渗出的朱砂在地面画出诡异的箭头,直指城门方向,宛如冥冥中的指引。
次日卯时,金銮殿内檀香混着龙涎香氤氲,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宁辰逸摩挲着奏章边缘的暗纹,听着工部侍郎汇报火器铸造进度,鎏金袖摆扫过案几,发出细微的声响。
忽有侍卫跌撞而入,甲胄相撞发出刺耳声响:\"陛下!有一紫袍道长持玄铁令求见,言称事关国运!\"
龙椅上的明黄龙纹骤然发亮,宁辰逸捏着玉扳指的手微微发紧。
几年前的往事如毒蛇噬心——那个假道士持假令入宫,献上所谓的\"九转金丹\"。
若不是锦瑞昭王火眼金睛识破诡计,将金丹改良成火器配方,后果不堪设想。
殿外突然刮起怪风,烛火明灭不定,恍惚间似有符咒虚影在空气中流转。
\"宣。\"皇上的声音混着青铜编钟的余韵,低沉而威严,惊起丹墀下孔雀屏风的翠羽。
宁辰逸垂眸时,袖中暗藏的软剑已经出鞘三寸,鎏金蟠龙纹的剑柄上,一滴朱砂正顺着龙目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