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和二夫人讨了个没趣,两人的脸色立即就黑了下来。二夫人差点都掉泪了,鼻子拧到了一旁的腮帮上;水仙的眼睛向上吊着,撅着嘴说道:“发疯啊?好么好样的,发什么疯?真无趣。”说罢,两人就回到屋里去,再也没出来。
午饭的时候,大龙默不作声地回到屋里,也不理两个女人,抓了俩窝头,几口塞进嘴里,喝了几口凉水,就又回到院子里。就这样在院子里来回转,到下午实在转得没意思了,干脆走出院子,到院子东边的高岗上,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着,借着斜阳,了望那八百里水泊浩淼无际的水面和水面上不时往来的船只,心思完全飞到了泰安州、灵岩山、青崖寨,想到的都是那曾经无拘无束,曾经自己作为寨主受人敬仰、受人恭维,还被人捧着护着的岁月。那是他的黄金时代呀,看来再也回不去了,他的心灰暗到了极点。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就要吃晚饭了,他还不想回去,仍然坐在高岗上,呆呆地望着远处,傻了一般。
水仙看看他还不回来,于心不忍,就对二夫人说,“咱们去叫官人吧,要吃晚饭了,都在那里待一天了。他一定是遇到事了,遇到不能排解的事了才发邪火,咱可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哦。要不,他晚上不吃饭,饿出毛病来,作难的不还是咱俩吗?”
二夫人说:“谁管他,看他那个熊样,厉害谁呢?他肯定是在他爹那里讨不着好,拿着咱们撒气,就该让他爹狠狠治他,活该!”
水仙说:“哎哟哟,他心情不好,咱不理解他,谁理解他?咱还得指望他活着哩。走,咱去叫叫他吧,要不,他掉不下脸来。”
二夫人扭动着肩膀说:“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
水仙一看二夫人真生气,只好一个人去叫大龙回家吃饭。正这时,云娘的小跟班,其实就是她的警卫,气喘吁吁的跑来了。迎面看到水仙,就喊着:“夫人,夫人夫人!”
水仙心情自然也不好,低着头往前走,忽然听到这喊声,登时一愣,不知道喊的谁。因为“夫人”这个词儿,在她来说,是陌生的。此前没人这样叫过她,也没人这样称呼她,可是看看周边没有其他人呀,并且那人一边喊着竟冲他来了,只得刹住脚步,抬头一看,是个年轻的军人,一看就是精干利落之人。那军人已经站在水仙的面前,又说到:“夫人,我奉云娘将军之令,来向您报喜啊!”
水仙又是一愣,问:“你是说我?是跟我说话?”
那警卫缓了缓气,一惊一乍的说:“哦,是啊是啊,就是向您报喜啊!”
水仙一听,傻愣愣地问道:“啊?报、报喜?报啥喜呀?”
那警卫说:“你家先生,大龙先生,当官啦,当大官啦!当上将军了!”
水仙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这人说错了?她又问:“你,你是谁呀?你听谁说的?”
那警卫说:“你不认得我呀?我是云娘将军的警卫,我跟着云娘将军来过呀!”
水仙想,我何曾见过你呢?没有呀!的确,云娘的这个警卫兵,虽然跟着云娘到这个院里来过,也真的见过水仙和二夫人,可是他每一次都是把云娘送回来就走了,从来没有跟水仙和二夫人打过招呼说过话。水仙不认得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警卫接着说:“是云娘将军特意让我来向大龙将军报喜的。今天下午啊,宋大寨主召集的大会,头领们都参加了,那会上宣布了,你家先生当上大官了,是一个将军,真的!”
水仙听到这里,知道此话是真的了。就急忙往大龙那边跑,可是跑了两步,一想,不行,这等喜事,一定要拉上二夫人一起,又转身往回跑,可跑了两步又一想,那不对呀,人家这小伙子来报信儿,自己把人家撇在这里就跑,那多没礼貌啊?就又回来,对那小伙子说:“军哥哥,你,你快到家里去,晚上一块在这儿吃饭,啊?”
那小伙子看着水仙像黑瞎子被打懵了一样来回跑,觉得十分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听水仙如此礼让,就说:“噢,不啦,我给你报了喜,就完成任务了。我回去了,云娘将军还等着我回话呢。”
说罢,就一溜烟的跑了。水仙这才又转头回到屋里,对二夫人说:“咱家官人当大官了,云娘专门派人来送信报的喜,快,咱们去给官人报信,他还不知道!”
二夫人一听先是一愣,两只大眼的眼珠一动不动,直看着水仙说:“真、真的?真的吗?”
水仙说:“当然真的啦。快,咱们去给官人报信,也让他回来吃饭!”
两人拉着手就往外跑,刚出门跑了没几步,大龙正好低着头,无精打采的回来了,他是回来吃晚饭的,他饿了,真的饿了,已经撑不下去了,不得不回来。一看她两个急急的往前跑,他以为这两个女人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脑子里还冒出来了一个念头,女人真难懂,上午刚挨了训,这会儿又好了。他本不想理他们,可是水仙和二夫人迎头就向着他跑过来,一边一个,先“嗨”了一声,大龙没有理睬;接着水仙又叫道:“官人,”大龙头都不回,仍然不理,照旧迈着缓缓的步子往前挪。二夫人一看,大声喊道:“宋大龙!”
大龙愣住了,抬眼看看二人,面无表情,依旧不吭气。
二夫人跺了一下脚:“嗨!宋大龙,你知道你当官了吗?知道吗?”
大龙仍然没有反应。他想,你们糊弄谁呢?你以为我是那么好糊弄的小孩子吗?你们啥本事啊,我当官了?我能当什么官?谁给我官当?笑话。这么想着,便慢吞吞不阴不阳的说道:“什么当官,你们给我官啊?看你们那本事吧!你们连个芝麻绿豆官也给不了我。”
水仙说:“哎呀,你这个人呀,刚才云娘妹妹派她的警卫兵专门来报喜,说今天大寨里开了大会,大会上都说啦,你成将军了,不得了啦,上天了,俺都高兴死了,高兴死了,你还这样!哼!”
大龙这才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两个女人。看了半天,冷冷的问道:“你们什么意思啊?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挺好受,拿着我开涮啊?把我当羊肉片儿啊?”
二夫人跺着脚说:“哼!真是黑瞎子坐轿不受人抬举,那警卫兵刚走了,人家真是来报喜的,是云娘妹妹特意让他来的。”
大龙问道:“那,云娘呢?她为什么不回来说?”
水仙说:“你没听吗?人家今天那会,头领都参加了,开完了大会,不是听说都要聚餐吗?要喝酒,云娘肯定是没空闲呗!”
大龙这才意识到,看来此消息为真。就说:“啊,真的呀?”一边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向屋里跑。可跑了没几步,就被水仙和二夫人一边一个吊着膀子给拉住了,他只好像挑水桶一样,晃晃悠悠拖着两个女人回到了屋里,一进门两人便从两边进攻,一个腮帮上一口,像亲嘴比赛似的,一边亲一边喊着:“亲亲祝贺,祝贺亲亲!”亲了不知多少口,水仙突然停下,对门外喊道:“管家,快,今天晚上做六个菜喝酒!”
二夫人却接上喊道:“今天晚上我要过年,我要让官人和我一起过大年!过大年!”
水仙听了二夫人的话只笑,并不说什么,倒是大龙,情绪终于彻底转过来了,哈哈笑着,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女人,在屋里就转起圈来,可只转了一圈,突然两腿一软,三人卟嗵卟嗵一起仰面朝天,跌倒在地上了,两个女人在上,把大龙压在下面,嘎嘎大笑起来。
三人疯狂打闹了一阵,水仙才爬起来,去伙房催着管家和老仆人端来了菜,全是大龙最喜欢吃的,又倒上酒,两个女人轮番给大龙敬酒,大龙竟破了平时规矩,先喝了两人每人敬的两杯酒,说这叫双喜临门;每人又敬一杯,二夫人就说这是六六大顺,表示大龙上任后顺顺顺;每人再敬两杯,水仙又说这叫十全十美。大龙说:“我也敬你们两个酒吧,祝愿我们幸福无边”,可二夫人说:“不要不要,我只要过年过大年!现在就要!”
二夫人说的过年,就是过夫妻那好事儿。平常的时候,都是水仙在外间,先跟大龙热乎一阵,然后独自睡觉,大龙进到里间和二夫人去过年,两人折腾的动静有时候老大,水仙听不下去,就大声警告说:“你们小声点儿,外面都听到啦!”二夫人就喊着:“嘻嘻嘻,偏不偏不,要不你也来你也来嘛!”水仙只好蒙上被子,不再吭气,任由他们折腾。
这天晚上喝酒的时候,二夫人就先向水仙挑衅说:“水仙姐,你可是这就跟官人过完年了啊,待会床上过大年的时候啊,可没你的份儿啦,说好了啊?”
水仙撇了撇嘴说:“咦,凭啥?”说着话就把大龙的脖子扳到自己的臂弯里说:“官人呢,他先是我的然后才是你的。今晚上啊,我就要跟他过年,就不让你过。”
二夫人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喝进去,瞪起一双溢满春水的杏子大眼说:“哼,看看他跟谁过。”
大龙嘻嘻笑着,嘟起嘴巴,左边一下,右边一下,亲了他们每人一口,又说:“都有都有,都过年都过年都要好好过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