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死。”
“求你……”
“不要死。”
可是梦里的他,无论重来多少次,也都还是没能等到援军的到来,只能无望地目睹着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变得冰冷。
昀笙是自己亲手收殓的。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没有放弃继续寻找她的下落。连阿宓都几次恨铁不成钢地骂他疯魔。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他还有再看到她的一天呢?
翌日起风,将窗格振的直响,昀笙练了会儿字,被风吹的心烦,放下笔来。
青芜见她望向窗外,柔声道,“公子欲出去吗?”
谢砚之上朝未回,她实在闷的无聊,上街逛逛也好,于是点了点头,换了一身深衣。
咸阳王府很大,楼台矗立,错落有致,府中住着咸阳王妃和妾室,以及咸阳王三子谢世雄,四子谢砚之,幺子钟都和小女儿襄宁。咸阳王谢光驻守西部,忙于政事,长子谢武都娶了文宣帝谢洋的义宁公主,又是太子太保,早有自己的府邸,不住在咸阳王府中。次子谢须达赴江州任职,离开了邺城;长女申仪去年就出嫁了,被常山王谢演的长子谢百年聘为世子纪。
离开谢砚之的别院,徐步走在安道上。
苑中莲池,菡萏早落,青黄的圆叶散乱地漂浮在碧绿的池水中,水光叶色,浑然难辨。秋风过水,掀起碧色的波纹,浮萍水藻乱生,连这风也带上了枯黄草末的味道。
然而,今日本该静谧的小苑却吵闹起来。
昀笙走进来时,苑中多了许多仆从待女聚在一起,中间是大呼小叫的谢襄宁。
襄宁手拿红鞭,一手插腰,小脸涨得通红,指着那些人的鼻子骂。
“若再让风吹远了找不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还不快点!”
“你!你上去!”
仆人们跪了一地,告饶声交杂在一起,襄宁身边一个紫色的身影袅袅站起来。
秋风拂乱了她墨玉般的长发,愈显得雪肤乌发,竟是郑子歆。她柔声道:“襄宁,别急。”
昀笙上前一礼,身后的青芜忙跪了下来,“六小姐,郑女君安好。”
子歆忙还礼,“君公子。”
青芜站起身,奉上随身携带的锦盒,盒中是一摞纸,两支笔和一盒磨好的墨。因为口不能言,谢砚之就命人打制了这么盒子让她带着。
襄宁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啊!
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在家被娘亲和哥哥姐姐们宠坏的大小姐,不能和她计较,不能和此计较……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襄宁嘟着嘴,气鼓鼓地说:“子歆姐姐要为我弹琴,可是这该死的风。把琴谱吹到屋顶上去了!”她遥遥指着上方。
昀笙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极高阁楼的屋脊上挂着一白色物事,不甚清晰。一个脚架架起,搭在楼檐上,一名仆从爬上梯子去够,无奈檐脊太陡了,用杆子也不多长。
风还在吹着,物事被吹起角。眼见又要被吹走,襄宁愈发急了。
确实很商,
昀笙目测了下高度,太陡了,危险系数很高。
不过对于自认轻功天下第一的她而言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虽然内力只剩下两三成,但这么多天的修养调息可不是白干的。
她脚尖一点,翻身一跃,纵上屋顶,地面一阵惊呼。
虚踏在屋脊上,她飞身几步,弯腰捡起那个白色的东面,随即下了屋顶,一气呵成。
“好轻功!”襄宁愣愣地看着,不禁赞叹了一句。
昀笙摊开掌心,才发现那是一条白色的丝巾。丝巾上透着密密麻麻的图案,是一个个怪异的琴符。
四周的仆人早已看呆了,跪成一圈,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子歆。她蛾眉弯弯,一双眸柔的仿佛可以滴下水,“公子好功夫。”伸手接过那丝巾,垂眸,长长的睫毛宛如扑扇的蝶翼,“多谢。”
襄宁的小脸涨得通红,满眼兴奋,跳到她身边:“哑巴哥哥,你好厉害啊!好厉害啊!”摇着她的手晃来晃去,“哑巴哥哥,你教我轻功好不好?”
这丫头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我厉害吗?那和你十一哥谁厉害呢?
襄宁转了转眼珠,“当然还是我十一哥啊!”
为什么?
她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十一哥长得比你好看啊!”
这是什么简单粗暴的逻辑……
襄宁的笑容有些狡黠,“如果哑巴哥哥能教会我,哑巴哥哥就比我十一哥厉害!”
还是让你好看的十一哥教你吧!哥哥要出去逛街。
“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不听话,你十一哥回来会生气的。
“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把前些天你和三哥躲在后堂灌酒大喝的事告诉十一哥!”小丫头双手掐腰,神气地说。
昀笙嘴角微微抽搐。
这丫头精的和鬼一样,怎么连这个都晓得,青芜都不知道啊。
从小在酒鬼师父的熏陶下,她就是酒肉穿肠肚,师父心中留。七岁就开始和老头叫酒。没办法啊,玄若是个千年冰山,木渊不爱喝酒,他只能把目光对准了小徒弟,一个人喝太没意思了——后来被木渊知道了,一向安静的他恨铁不成钢地把一老一小两人都批了一顿,严加管教昀笙,禁酒令贴了好多年,她也只能趁木渊不在灌上几瓶解解瘾。
来这里以来,麻烦成堆,好容易在咸阳王府找到了世雄这个酒友,自是酒逢知已千杯少。
不过她一直没好意思让谢砚之知道,不确定他的传统思想在接受了她是个会武功、扮男装的女子的事实下,还能否接受她是个会武力扮男装嗜酒的女子的事实……
你不是要听你的子歆姐姐谈弹琴吗?
襄宁愣了愣:“对哦,我还要听姐姐弹琴呢。”
郑女君两年都没来了,现在回来了,你不应该好好陪陪她吗?
襄宁面有苦恼之色。实在不想和这个小丫头缠下去了,昀笙带着青芜行礼告辞。
梁京的集市上人来人往。中年妇女在买着柴米油盐,年轻姑娘在选着胭脂花线,贵家公子在挑着粉靴绸衣。华丽的绸缎铺挂满了绫罗丝缎,巨大的饭庄里坐满了谢朋贵客,宽广的道路上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