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隆平八年,皇七子温璟年迎娶东齐的端华公主季晚舒。
听说这位联姻的公主貌美无双,才情也是一绝,只是身子不大好。为了保证这场重要的联姻万无一失,梁国派出了大批人马千里迎亲,确保公主的安全。
东齐的马车里,一身新娘喜服的公主殿下却睡得昏天黑地。
“……”
“主子!”
“……不对,公主!”
云团儿望着“公主”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模样,一脸惨不忍睹,拉了好几回,也没见她有反应。
好吧,就知道。
云团儿长吸一口气,猛然凑到她耳边:
“——开饭了!”
四个字一砸出来,下一瞬对方立刻睁开眼睛,睡意全无,一张娇俏的小脸左顾右盼了好几回,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仿佛是饿了八辈子才能练出来的迅捷反应。
“到梁京了?”
云团儿满头都是愁云,不用风吹都能落大雨:
“你这个样子,只怕还没进皇宫就露了馅。”
少女动了动筋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放心吧小云团,主子只是在你面前放松放松而已。以后没了‘七公公’‘八嬷嬷’他们罗里吧嗦,我带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去大梁好好松快三年!”
等到了梁京,她就不得不铆足精神去假扮那个病秧子了。
她不是真正的端华公主季晚舒。
而是一个探子。
当今中原天下有三个国家,是为北周、南梁和东齐,其中北周最为强大。
而东齐经历了二十年前一场内乱后,乌烟瘴气,已然是三国之中最势弱的那一方,直到丞相晏玦执政,快速重整了朝廷,才好转一些。
晏玦手下有一支培养多年的暗卫部门,名唤“金束腰”,擅长刺杀潜伏,情报伪装。其中层层选拔而出的十二个最顶尖的暗卫,为“十二月”,为晏玦器重,直接听令于他。
她就是其中的“三月”,被晏玦赐名“鸢时”。
东齐兵力衰弱,这次战败之后为了求和,迫于无奈只能用“联姻”之策。可是老皇帝只有一个适婚的女儿。
季晚舒深受宠爱,身体又十分病弱,东齐哪里舍得让这位金枝玉叶远嫁过来受罪?
晏玦筹谋的就更多了。
虽然季晚舒嫁的那位七皇子,母家不显,在梁国几个皇子中实在算不上什么风云人物,但听说也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让暗卫顶替了公主身份,嫁入梁京,总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么一招偷龙转凤,不可谓不险。
好在季晚舒因为体弱,自幼就很少见人。
何况对于梁国而言,这桩婚事的政治意味更加重要。只要这个“公主”能够代表东齐,老老实实做好该做的事情,是不是真得也无甚所谓。
她带来的和谈书才是朝廷更在意的事情。
梁京城,皇宫。
大红灯笼铺路,金车玉轮迎亲,婚礼之盛,即使是在皇家之中也是几十年难见,足见梁国朝廷对此的重视。
唯有新郎官本人冷着张脸,不像是要娶亲,倒像是要服丧。
温璟年穿着皇子品级的喜服,先入了丹陛,拜了四拜,在正殿东门而立,表情半死不活。
“给孤笑得好看些!”太子挤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见这个臭小子又犯了病,偷偷伸手往他腰上一拧。
两国之间的大事,周国那些使臣们都还在呢。
又小声安慰了一句:“宽心点,都说那公主长得很美!”
温璟年疼得眉心一跳,皮笑肉不笑:“那么美,皇兄怎么不娶?”
太子:“你小声一点,传到你嫂子那里去,孤吃不了兜着走!”
“……”温璟年一阵牙酸。
没出息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怕媳妇儿。
不过他也就是发泄几句。
和亲这种事,怎么也不会轮到太子。自然是他这个无权无势,没多少用处的闲散皇子,去接手一个战败国的便宜公主。
“你不会还想着你那个……”太子眼皮一跳,语气沉下来,“阿璟,那人都死了三年了,别昏头。”
温璟年垂下眼眸:“我知道。”
他浑浑噩噩地走完了冗长婚礼的流程,入了喜房。
喜娘们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屁话,他半个字都懒得听,目光落向喜床上坐着的女子上。
隔着喜帕看不清她的容颜,却让人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
即便故作端庄,紧握的十指却已经发白。
被强硬塞了一桩烂婚事的温璟年,忽而心软了一下。
罢了,自己不想娶,端华公主难道就想嫁吗?
只要她老老实实的,他也不会为难她。
鸢时听着侍女们的行礼,早早地拿出了精心准备好的动作,既要有公主的端庄大方,又要恰到好处地泄露出半分害怕。
听说这个七皇子,是个除了一张脸没什么声名的庸才。
来此之前她特意去各处取了经,自觉这种模样最能惹得男人怜惜。
把他先笼络了,她这任务才好走下去。
不过,这七皇子怎么这么磨叽,短短几步路打算走一年?
感觉比她这个假公主还紧张。
……总不能他也是个假的吧?
正在神游天外,喜帕已经被掀了起来,鸢时故作羞涩地望过去,对上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还有点熟悉。
鸢时呆住了。
天崩地裂。
几乎是一瞬间,她立马把这辈子所有的高兴事儿都想了一遍,才没有露出端倪来,又羞涩地垂下眼睛。
仿佛只是被夫君的美貌烫伤了。
实际上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老天爷啊!
完了,完了完了。
三年前为了完成任务,她睡了一个姿色不错的少年,吃干抹净就死遁跑路。
可谁能想到,兜兜转转三年后,这个人竟然成了自己的任务对象。
还是日夜同床共枕的那种。
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是梁朝的七皇子?
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要是替嫁当天就被揪出来是假公主,晏玦会不会把她的皮给扒了?
揭开喜帕的一瞬间,更加震惊的是温璟年。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无法抑制地上前一步,周身原本淡泊慵懒的气质荡然无存。
这张脸!
“三、月。”
迎着新婚妻子无辜懵懂的表情,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
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这张脸,这个“死”在自己怀里的女人。
一只有力的手掌蓦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一寸寸锥视着她的五官。
听到这个称呼,鸢时虎躯一震,脑海中十几个小人都开始打转。
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很敬业地变冷淡,眼神屈辱。
“七殿下是把本宫当成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