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
正坐在一旁看戏的苏清和完全没料到御书房内的火会突然间便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原本还在事不关己的瞧着吴璃批评王崇山，想借此多观察观察这位九大阁臣之中唯一的军方魁首，以便为自己接下来的秘密调查做准备。
结果谁能想到，皇帝吴璃毫无先兆的就突然朝着他来了？
是不是有点不太讲武德啊？
稍稍懵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的苏清和赶忙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拱手行礼道：“陛下，臣，罪该万死！”
这下子轮到吴璃发懵了。
怔怔的看了看苏清和，迟疑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苏清和果断摇头道：“不敢欺瞒陛下，臣不知。”
吴璃无语道：“那你为何要说自己罪该万死？”
苏清和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陛下，臣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可既然陛下认为臣有罪，那臣就肯定有罪！”
吴璃愣了下，旋即冷笑道：“本以为能写出‘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才子，应该是个孤高清傲的人，却没想到只是个喜欢溜须拍马的俗物！”
苏清和义正严词道：“陛下，臣对此不敢苟同。写出‘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是臣，愿意拍陛下马屁的也是臣。心怀良善、不忍天下百姓受苦的是臣，冷酷无情、在九原郡大开杀戒的同样是臣！
人性本就复杂，从不可能单纯如一。如果只用某一个简单的标准就对一个人下定论，是否太过武断？就如同王都督，忠于大将军的是他，按陛下您的说法，成为首辅应声虫的也是他，都是他。”
话音刚落，旁边的王崇山豁然扭头看了过来。
眼神很是危险，仿佛要将苏清和当场生吞活剥一般。
甲等上强者的威势是无比惊人的。
哪怕此时身处于御书房内，王崇山不可能将自己体内的灵气真的释放出来，可仅仅凭借着气势，都足以形成骇人的压力了。
然而面对着王崇山骤然表现出来的敌意，苏清和却是一脸坦然，似乎没受到丁点的影响。
吴璃扬了扬好看的眉毛，仔细的打量了苏清和一番后，平静开口道：“朕在决定接见你后，专门派人去调查了你的过往，结果呈现在朕眼前的调查结果，非常有趣。
你在今年的八月份之前，一直是东武城郭府的一名下人，这个郭府属于清河崔氏的远亲，而东武城又算是崔氏的族兴之地，所以郭府在东武城内的地位非常特殊。
可再怎么特殊，也仅仅是东武城那种小地方的特殊，郭府自身并无多少值得称道之处。你这样一个下人，自然更没有任何能让人记住、又或者印象深刻的特点。”
吴璃说话的同时，双眼始终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清和，想要仔细看清楚苏清和对于这种调查的反应。
奈何苏清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恭恭敬敬的拱手侍立，就像是在聆听别人的事情一般。
“但八月初，郭府突然被妖魔密谍盯上，惨遭妖魔密谍灭门。根据查到的情况来看，你由于被妖魔魅惑，成为了妖魔密谍在郭府之中发展的内应，协助妖魔密谍将郭府上下杀了个一干二净，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并且之后患上了离魂症，忘掉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说话间，吴璃从龙椅上站起了身，绕过御案，姿态悠闲的在御书房内漫步起来。
继续道：“东武城镇妖司分部想要查清楚妖魔密谍为什么会盯上郭府，又为什么要将郭府灭门。由于参与灭门的妖魔密谍全部凭空消失，而你是郭府内唯一的活口，也是唯一被镇妖司分部在现场找到的人。
于是你就变成了镇妖司分部调查这件案子仅有的线索，随后镇妖司分部发现你患上了离魂症，根本记不起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情，分部镇妖使封如宗当即决定趁势而为，让你误以为自己是分部伏妖士。
说实话，之前朕浏览调查结果时，看到这里的第一反应，只觉得那个叫封如宗的分部镇妖使是在异想天开。你只是郭府的下人，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手段骗你一起帮着破案，能有什么用处？
结果大为出乎朕意料之外的是，你居然还真的将案子推进了下去，并且成功从东武城里揪出来一只潜伏了不知道多久的甲等大妖。朕很惊讶！因为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下人能做到的。
至于那东武城主和分部镇妖使事后想要掩盖你存在痕迹的做法，朕倒是能够理解。朕不理解的是，为何八月之前的你，跟八月之后的你比起来，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离魂症解释不了这个！”
吴璃的问题让苏清和的大脑迅速转动了起来。
对于大周的新任皇帝陛下能将他和原主过往的经历查个底朝天，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如果皇帝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太凄惨了。
若是让皇帝事无巨细的去了解大周上下全部事务，那肯定是强人所难。
可在皇帝有了明确目标的情况下，仅仅针对某个人以及某件事去进行彻查，在这种有着非人力量加持的世界里，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该如何回答呢？
看到苏清和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吴璃却并未生气。
反倒是主动同王崇山说道：“王将军，朕想跟你说的事情大概就这些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另外，户部那边的库银失窃案你也多盯一盯，虽然朕强令其他衙门将这笔银子凑出来，可若是拖的太久，朕这边也不好交代。
最好的解决办法，始终是能将案子破获，把失窃的银子重新找回来。这不光是神都府衙又或者镇妖使司的事情，所有衙门都要贡献自己的力量。张阁老总领内阁机要，光是处理政务都忙的头重脚轻，你得把担子担起来。”
王崇山脸色一肃，拱手道：“是，陛下！那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王崇山深深的看了苏清和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随着王崇山离去，吴璃这才重新看向了苏清和，柔声道：“现在可以解答朕的疑惑了吧？为何八月前后，你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八月之前，你就只是个普通的下人，从未展现出过任何的与众不同之处。
可八月之后，你先是帮助东武城镇妖司分部找出了潜伏在城内的甲等大妖，其后又离开东武城，一路上跟着九江王搅风搅雨。最让朕无法理解的是，八月之前，你还是普通人，而现在，你却是乙等的修行者。”
吴璃越说，双眼越是明亮。
盯着苏清和的眼神，仿佛想要将苏清和完全看透一般。
“咱们大周目前公认的修道天才，‘截天剑’闻千古，十岁悟道，十三岁丙等，十七岁乙等，二十四岁甲等。如今四十二岁，天榜第一，被认为是大周最强甲等，也是最有希望突破甲等层次、迈入到传说境界的人物。
你今年二十岁，和他相比，看似突破乙等的年龄晚了三年，可问题是……八月之前你只是普通人。等于是八月至今，你只用了区区三个多月，就从悟道一路飞升到了乙等的层次，闻千古用了七年，你用了三个月……”
说到这里，吴璃忍不住摇了摇头，很是感慨的继续说道：“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朕对于所谓天才的理解范畴，一个人再如何天纵英才，再如何天赋卓绝，也绝对不可能用三个月走完绝顶天才七年才能走完的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亘古未有！
而除了‘一蓑烟雨任平生’外，你刚刚在勤政殿里慷慨激昂的那一番话，同样令朕感到震惊！无论是文还是武，你都展现出了足以横压一世的能力！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之前的人生里，心甘情愿的去当一个被呼来喝去、随意使唤的下人？
所以朕很怀疑，该不会真正的苏清和，其实已经在郭府的那场灭门惨案中死了吧？东武城的镇妖司分部确实在现场发现了你，并确认了你的身份。但以分部镇妖使顶多不过乙等的境界，想要瞒过他的眼睛，其实并不算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苏清和听到这里，心头一紧，没办法再继续保持沉默，眨了眨眼睛后，笑着开口反问道：“陛下，如果真正的苏清和已经死在了郭府的灭门惨案中，那臣又是谁？”
吴璃皱眉道：“朕怎么知道是谁？这天底下能替换人身份的办法有不少，光是妖魔的化形能力就千奇百怪，根本没办法完全搞清楚。不过按照目前查到的所有关于你的情况来看，直到东武城的镇妖司分部将你带回去时，你都只是个普通人。
从这一点来说，所有修士能用来替换身份的办法，你都用不了，因此朕怀疑你或许是宿慧觉醒。郭府的那场灭门惨案里，你被妖魔魅惑，充当了内应。事后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从而觉醒了上一世、乃至于宿世轮回？朕对此……不是很确定。”
苏清和惊了。
这是什么脑洞？
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余震，结果就听到皇帝吴璃提醒道：“九江王对你的这些情况了解的非常有限，朕之前私下里问过他你的情况，得到的回答让朕很不满意。
不过朕倒也认同他的某些想法，在当前的局面下，只要不是妖魔，那其实无论是谁都没有关系。九江王确认你非常针对妖魔，自身也并非妖魔，朕愿意相信他的判断。
眼下面对着妖魔在边境前线上所施加的越来越巨大的压力，咱们人族处于绝对的弱势，只能想方设法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朕还是想搞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被皇帝吴璃目光炯炯的盯着，苏清和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
前一世里别说像吴璃这样的顶级大美女了，就算是普通的素人姑娘，也没谁会盯着他不眨眼的看啊……
不过吴璃话语中呈现出来的一些信息，倒是让苏清和颇为关切。
余震在抵达神都后，跟吴璃私下里见过面？
所以今天并非是余震第一次被吴璃接见？
再联想到余震始终丝毫不担心抵达神都后必然会有的身份验证环节，答案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
余震在神都的最大靠山，该不会就是这位新晋登基的女皇陛下吧？
可是，这位大周新皇今年才刚十九岁，而余震不是二十年前就被秘密送往边境前线了吗？
按理来说，两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才对，他们是怎么互相认识的？并且还能建立起如此牢固且互相信任的关系？
脑海中浮现着这些想法，苏清和沉吟道：“陛下，臣不想编造谎言，在臣的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一切的根源其实都来自于郭府的那场灭门惨案。”
说到这里，苏清和顿了顿。
他在思考关于‘炼妖壶’的事情，究竟可以坦白多少！
眼前的大周新皇显然不像余震那样愿意装糊涂。
或者说，由于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会存在着较大的差别。
余震愿意装糊涂，是因为在很多时候，余震并不具备绝对强势的地位。
可皇帝就不一样了……身为大周最有权势的那个人，皇帝天然拥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如果他完全不做解释的话，估计很难让皇帝吴璃满意！
只是若全部坦白的话，苏清和同样心怀疑虑，所以最好是解释的似是而非一些，让吴璃根据一部分的真实情况，自行去推测和联想！
大致上确定了应对的办法，苏清和开口继续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臣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离魂症是真的，至于陛下您所说的宿世轮回……臣对此没有了解，不敢妄言，但似乎……很可能也是真的……”
苏清和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吴璃的表情变化。
想要通过吴璃呈现出来的反应，随时调整自己解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