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师殷殷可自由出入王府,故而她回家拜年是可以用王妃仪仗的,只不过一用翟车,就意味着要遵守森严的皇家规矩。
师洵一家早早就候在将军府门口迎接师殷殷,她一来,便齐齐行礼。
“参见宁王妃。”
师殷殷连忙上前扶起师老夫人,“祖母,各位长辈快快请起。”
身后的礼官想跟着她一起入府,师殷殷侧目回头扫了他们一眼,这些人才止住脚步。
等入了正堂,师殷殷才作为一个晚辈,给家中所有的长辈行拜年礼。
师老夫人招手喊她坐到自己身边,“好孩子,苦了你了,诺大的王府,如今靠你一个人撑着……”
师殷殷茫然地与师洵夫妇对视一眼,阿父阿娘,你们这般狠啊?
你们跟祖母说宁王死了啊?
此时,家仆来报:“老夫人,将军,三郎君一家来了。”
随后便看见师澄一家四口走了进来,先给师老夫人行了个礼,“给母亲拜年!”
“哼,”师老夫人故作恼怒,“你怎么不等殷殷走了再来啊?”
师澄连忙上前奉茶,“儿子一接到消息立马就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没接到殷殷的仪仗!”
师老夫人指了指他,“你现在把礼给补全了!”
师澄“诶”了一声就作势要给师殷殷行礼。
师殷殷连忙起身制止他,向老夫人笑道:“祖母莫着急,我素日可没少跑叔父家里讨茶喝,下回呀再坐翟车去就好了!”
“我看可以!”师老夫人这才饶过师澄。
说笑之际,师殷殷注意到师姣姣身后一个面戴薄纱的女子。
“你在江陵可还习惯?”师殷殷带楚可盈参观着自己的月出院。
月出院仍然干净、齐整,只是不免有些许冷静,可见它的主人许久未归。
楚可盈也已摘下了面纱,眉眼间似新春般充满生气,“江陵很好,老夫人一家也很照顾我。”
进入屋内,师殷殷请她先坐,自己去取茶具,“我看你气色变好了许多,也就放心了。”
楚可盈轻笑,“那是因为若娥……”
“我知道是姣姣。”师殷殷舀水煮茶,“姣姣是我们姊妹中最鬼马精灵的,所以我把你送到她身边去。”
楚可盈呆呆地望着她,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三个字,“宁王妃……”
师殷殷故作生气,“你既唤姣姣作若娥,怎么到了我这里,却变成了这虚无的头衔?”
“予棠莫恼……”楚可盈伸手去拽了拽她的衣袖。
师殷殷笑着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我虽送你去江陵,但江陵不是你最终的归宿,你将来要去哪儿,全凭你自己做主。”
“我说怎么找不着人!二姐姐你也太偏心了!什么好茶不带我们尝尝?”
随着声音传来,由师姣姣领头,师家一众兄弟姐妹陆续步入月出院,这儿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师殷殷示意汀药去多洗些茶杯,然后接着与楚可盈说道:“你若是想去别处,我派人暗中护着你,不需要也行。”
“若想一直留在江陵也好,总之都随你。”
说罢,她笑着起身,到房门口去迎他们。
师殷殷吩咐汀药和茯苓照顾好其他兄弟姐妹,单单将师应齐喊到廊亭下的藤席处。
师应齐猜到她的用意,一坐下便道:“还请宁王放心,我去凌王府看过,那些人一切都好。”
纵然凌王是拿着师殷殷的信物,但因凌王的身份,他还是自然地认为是宁王的授意。
“宁王的意思是,不要耽误春试。”师殷殷迟疑地坐下来,神色渐渐变得凝重,“长兄,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听着。”
师应齐以为宁王府又遇到什么事了,故而也一副紧绷的状态。
师殷殷压低了声音,“长兄不要想着把人带回来,揭发完交给他们就可以了。我需要你留下来,我也给你想好去处了。”
师应齐疑惑,“何处?”
师殷殷微微眯着眼,“大理寺。”
“大理寺?”师应齐更加困惑,他是御史台的人,即便要升迁,也首先是在御史台内部。
“长兄应该知道,御史台说得好听,可弹劾百官,又可三司会审,但最终的办案权力,还是要回归大理寺和刑部。”
“刑部上头又有尚书省,难免受肘。只有大理寺,直属于圣上,拥有相对独立的权力。”
“而权力,便是话语。”
师殷殷的话超出了他对自己这个妹妹的认知,师应齐迟迟反应不过来。
最后他说服自己这都是云如璟的主意,“这是宁王的授意吗?”
师殷殷一愣,她又意识到,自从她嫁给云如璟后,她的家人就很自然地把师家和宁王府绑在了一起。
这是最致命的。
她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又缓缓抬眼,“我确实要请他帮忙安排你去大理寺,可是长兄——”
她一把抓着他的手腕,眼中极为坚定,“别忘了他姓云,而我,师殷殷,才是和你,和师家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长兄你也看到了,堂堂一个亲王,卖官鬻爵、参与卖童,这个朝廷不是看上去这般风平浪静的。”
“师家想要在朝堂上存活下去,靠一个胸无城府的将军、一个毫无根基的言官是不可能,我们必须拥有话语权。”
师殷殷余光瞥到汀药端茶过来,便松开了师应齐,端坐回位置上。
等汀药走了,师殷殷看似平静了一些,“长兄若是不肯也不是不行,不过是你我两家通通辞官罢了。其实江陵也挺好的,想必伯父也不会嫌弃我们。”
“我不是不肯……”师应齐摇着头,“只是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些想法。”
可师殷殷是知道了,她这一家人不争权、不趋利,也不培养心腹。
所以大厦倾倒之时,无法自救,也无人来救。
“我做了个梦,”她垂下眼,深深叹了口气,“梦里……父亲被奸人所害,师家连坐……没有人替我们说话,没有人请求重查疑案……”
师应齐静静地望着她,有不解,有怀疑,可最终,他还是轻轻一笑,“我听你的。”
他总归是自己的妹妹,再如何,他也信她。
师殷殷喜出望外,甚至还得寸进尺,“那长兄再听我一句话。”
师应齐端起茶盏,无奈地笑笑,“你说吧。”
师殷殷眯眼一笑,“提防着些凌王,你带回来的那几个人,有合适的收为己用。”
师应齐虽仍有疑虑,但听师殷殷说了这么多,他也不再问了,只当她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