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希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又剩我一个人。
窗外的景色如同前几天一样不曾改变,大片的荒漠上黄色的沙尘和风滚草不断交替,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原地踏步的错觉。想来本舰的设计者一定是考虑到这点,才连留置室那种房间都不放过,安装了内景投影装置吧。
只是,没有真实感。
“我不是很喜欢。”
闭上双眼,我躺在病床上飘忽不定存在着,对于自己从一直萦绕的死亡阴影中幸存一事,极度缺乏真实感。
“是你动了手脚吧,扑街宁。”
我张开干涩的嘴唇。
无论怎么回忆,都没办法找出问题的答案。
龙门也好,切城也好,与他一同经历的往事被我一件件掏出,但我并没有从中发现端倪。
作为一个没有朋友的人,阿宁也许是我最熟悉的家伙。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所以总是想。
是源石病的缘故吗?还只是单纯的因为间隔太久?记忆中很多细节都开始模糊。
虽然被人捅穿的胸口已经被缝补好,但我的体内空荡荡的像洞窟,连空气和风都一同吹过,令人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与焦躁。
人的大脑绝对是一块容易消磁的硬盘。五年的时间,几乎完全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甚至连事无巨细记载自己一切日记本里,也没有关于我的章节。
不对,你的日记里不可能没有我的部分。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察觉到呢?
或许是因为失去了源石病这一威胁,下一秒,我像个不要命的疯子,肆无忌惮重复读取着怀中的日记。
床边用来实时监控生命体征的精密仪器,随之疯狂闪烁并不断发出尖锐警告。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拔掉管子,披头散发赤着脚锁上病房大门,将赶来的医疗干员锁死在门外。
事后据说,整个罗德岛医疗部都在传某个终末期感染者被源石病影响,失去心智,在病房中搞爆破。
随着日记不断被读取,我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这些年逐渐被侵蚀的记忆,过去的影像强横地苏醒,潮水般向着我奔涌而来。
龙门高级中学的运动会,有着邀请学生家长参与的传统,但魏从来不出现,文月阿姨虽然会准备好便当,但大多数时候也没办法抛头露面,可总有一个人,会站在操场边缘等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桌,会用抓着彩球的手肘顶住我的腰,说那个哥哥在看你,那个哥哥真的一直在看着你;魏宅庭院中那株把天空都遮住的大树,被训到精疲力竭的我,抬眼就能看见他盘着腿,笑眯眯把原本对准自己的电风扇重新让给我;因为要写观后感,我们一起去看了很无聊的电影,光影在他脸上不断变化,导致我也昏昏入睡,完全弄不清情节和导演想表达的情感,最后只拿到及格。
原来我一直被关注着,从不走近,却也不曾远离。
并不是我单纯的追逐着你的背影,而是你像家人那样守护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阿宁?”
“他故意让你拿到日记,就是为了让你的记忆被他冗余且密集的信息覆盖。”科西切笑着:“很愚蠢吧,他觉得这样就能让你开始新的人生。不过你确实忘记了很多事情——”
“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不需要开始新的人生。”
他说。
外侧,地震般的冲击让身在舰内的我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