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峰吓一跳,忍不住把手枪拔了出来。瞅了瞅后视镜,拿枪的手又缓缓放下。
悍马车的后座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塔塔:胡子拉碴、脸色苍白。头上的头巾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头蓬乱的头发耷在额前,双手绑着一副塑料卡扣。这塔塔是被美军抓获的俘虏?
为了再次确认,崔宇峰又回头看了看。没错,这位塔塔胸前血糊糊的一片凝血,把一件半旧的袍子染得殷红。这是个受伤被俘的塔塔。
崔宇峰头大,这该怎么办?车里怎么会有这么个家伙,总不能把他扔掉吧?
崔宇峰边开车边用英文喊着:“你怎么样兄弟?要紧吗?”
话才出口,“通通通”一串巨响,悍马车旁边落下一串机炮炸点,炸得碎石飞溅,悍马车的防弹玻璃被砸得噼啪作响。
崔宇峰惊骇之下顾不得和俘虏说话,猛踩着油门,也学着塔塔做蛇形运动……
“通通通”,布莱德利战车一路追杀着悍马。“轰”的一声,悍马车后尾挨了一炮,一股热浪涌起。崔宇峰只觉得浑身一震,悍马车猛地跳起,鼻息间传来焦糊的味道。
崔宇峰扭头一看,车尾被掀开一个大窟窿,外面的热浪灌入车内,车里顿时烟雾滚滚。受伤的塔塔俘虏咳咳了几声之后又没有了声息。
那倒霉蛋会不会被呛死了?崔宇峰来不及多想,只盼着怎么脱困。
布莱德利战车时速应该不会超过70公里吧?崔宇峰狂踩油门,这悍马在平地轻松能跑150,得尽快甩开这个煞星。
还好,悍马车狂飙了10来分钟后,从后视镜看到那战车渐渐被甩远了,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喂!还活着吗?”崔宇峰惊魂未定。
“喂喂!醒醒啊!”
身后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然后是咳嗽声:“兄弟,送我去医院……我要死了。”
这开的可是美军的军车,去城市医院如果碰到政府军和美军的检查,那就是送货上门。这肯定不行。
崔宇峰喊道:“去坎大哈?”
后面没有了回应。崔宇峰回头一看,我去,塔塔居然又晕过去了。车尾浓烟渐渐消失,巨大的豁口处阳光射了进来,照着塔塔苍白的脸上……
哎,碰上个烫手山芋。
不管咋样,见死不救总是不好的。中国人根植于骨髓的善良还是让崔宇峰用最快的时间做出选择。得救救这个塔塔,不管他有几分活下去的希望,死在医院里自己也问心无愧。可是,医院在哪儿呢?
崔宇峰想起自己在阿富汗一路的经历,清真寺的阿訇和驻寺修行的虔诚信徒都好像懂得点医术,也为穷人提供一些医疗服务。要不要去试试?至少,把这塔塔交给本地人或者他们自己人,也算仁至义尽了。
打定主意,崔宇峰驾车往之前的“死亡公路”方向跑,公路那里有才手机信号,能看导航……
蔡鹏飞和塔塔头目热情拥抱。
他们已经逃脱了美军的追剿,在一处荒郊林子里休息。塔塔头目身边慢慢收拢了十几个残兵败将。
塔塔头目说:“中国兄弟,你们还要去拉什卡尔加吗?”
蔡鹏飞说:“是的。”
塔塔头目说:“那边正在打仗,会有危险。”
蔡鹏飞说:“你们不也是要回拉什卡尔加?”
“我们去乡下,不会进城。”
蔡鹏飞想了想说:“你可以送我们去拉什卡尔加吗?”
塔塔头目犹豫了一下,说:“可以。只要中国兄弟一定要去,我会安排。我可以给你们搞几头驴子,然后派向导。”
“曼森兄弟,你以后就是我们的人,在阿富汗南方只要遇见什么困难,你找到任何一个我们的战士,他会倾尽所有来帮助你。”塔塔头目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手机,“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有任何难处你都可以找我。”
“我叫巴拉达尔,你们以后就是我的兄弟。”
塔塔头目和蔡鹏飞再次拥抱,又和冬瓜、伟弟抱了一抱。
冬瓜说:“飞哥,他在说什么?”
伟弟说:“这还要问,肯定是想和飞哥拜把子。咱们以后碰上什么事儿塔塔会帮我们的。”
蔡鹏飞笑笑,也没和他俩解释。
一个塔塔战士走了过来,告诉大伙儿馕烤好了,请中国的兄弟们一起过去用餐。
……
崔宇峰有些焦虑。清真寺的阿訇冲着他呱啦呱啦,崔宇峰一句也听不懂。
悍马车停在一座清真寺的院子里,车尾还冒着细细的一缕青烟。几个袍子围着崔宇峰,神情不是很友好,嘴里说的话崔宇峰也听不懂。
崔宇峰瞅了瞅那毛拉,有点像扎哈拉人。崔宇峰试着用英文问:“扎哈拉人?”
那阿訇也气呼呼地回了崔宇峰一句:“你不也是?”
完了,假扎哈拉人碰上真扎哈拉人了。崔宇峰只好用英文说:“我是中国人,。”
哈!你居然是中国人?阿訇的半吊子中文脱口而出。崔宇峰一松,好了,阿訇拉会中文英文,天见可怜……
阿訇解释道,他会一点中文,因为扎哈拉人现在开始学中文,他懂一点点。
崔宇峰指了指车里昏迷不醒的塔塔,说:“救救他。”
阿訇摇头:“不,我们不会救他的。”
崔宇峰奇道:“你们是同胞吗?难道见死不救?”
“我们是扎哈拉人啊中国兄弟!”阿訇愤怒地叫喊起来。阿訇用英文夹着磕绊的中文和崔宇峰解释。
原来,阿富汗内部正在闹派系斗争,信仰逊尼派教义的塔塔和信仰什叶派的教徒两边正在干仗,这些日子火拼,已经死了百把号人了。两个不同教派的信徒百年来一直水火不容,直到美国人、英国人打过来才临时和解,结成松散联盟。
塔塔大头目奥马尔在世之时,还能和谐相处。奥马尔被美国人干掉之后,镇场子的没有了,两派之间的摩擦时有发生……直到昨天晚上他们还在干仗。
崔宇峰听了阿訇的解释,暗暗叫苦,自己是个老外,不明就里把塔塔伤员送到了什叶派的清真寺,这塔塔估计是没救了。
尽管如此,中国人崔宇峰见义勇为几个什叶派的袍子们还是很钦佩。阿訇说,辛苦了中国兄弟,你是好样的。但是我们不会救他,我们也不会把他送给美国人,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反正不是我们打伤的。
崔宇峰没辙。刚才一路狂奔20公里才在一个村子里找这个清真寺。再开车冒险去城里医院他可不敢。
悍马车里传来一声呻吟,倒霉的塔塔伤员好像又醒了。
崔宇峰这才想起去查看塔塔的伤势。
崔宇峰解开那塔塔的袍子,看到胸前一个血窟窿,可能是肺部中枪受伤。肺叶受伤会产生大量气泡,处理不及时会呼吸衰竭而死。这塔塔扛了那么久,应该是没伤着要害,血也自己止住了,但是时间不能拖太长,要不真是救不了……
醒过来的塔塔早知道了崔宇峰在和阿訇交涉的内容。塔塔躺在后座上,神情镇定,轻声道:“谢谢你我的中国兄弟,这是真主的意愿,让我静静地死去好了。”
“我叫扎赫姆,你叫什么?”
“我叫马哈吉吉。”崔宇峰说,“扎赫姆,不管怎样都得试试,我把你救出来,就不会让你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