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金口一开,便无改易的可能。
拓跋月心中难过,在府中整整闷了三天,方才有了些气力。
饶是她善于谋算,也算不到,皇帝竟然给李云从和他的师妹于英如赐婚。
原因听起来很合宜,于英如曾治愈过公主的腿伤,功劳甚大,当赏。
不过,拓跋月心里也很清楚,既然李云从要成亲,新妇是谁都与她无干。
违抗圣意,他李云从,她拓跋月都不敢为。
哪怕,曾经,他为了她,不惜以身入局,留在皇帝身边做影卫。哪怕,他把亲友安插在陪嫁队伍中,以便于日后护她周全……
可现下,她有摆脱不了的姻缘,他也有必须保护的家人。以皇帝的暴烈脾性,李云从若敢违命,全家必遭连累。
那晚,拓跋月醒来后,阿碧又说起后来发生的事。
“李大夫听太医令这般说,当时就很生气。李大夫说,尽管他兄长的确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但这种事不该由做阿奴的来求。简直不成样子。
“不过,阳大夫却说,双喜临门也是好事。奴心里想着,要快些回府禀告公主。就在此时,李尚书回来了。
“原来,至尊已对李尚书赐婚了,让他和师妹成亲。李尚书不敢抗旨,便心急火燎地赶回府中。李尚书已知道,他阿奴对至尊说了那些话。
“回府后,二人没说几句话,就在院子里打起来了。二位老人赶紧去劝架,但一点用都没有,他们越打越厉害。
“奴呆在一旁都要急死了。虽然劝不住,但也不敢走。所幸,这时承影过来了。还是承影力气大,功夫也好,方才拉住了二人。”
听罢阿碧的述说,拓跋月满心凄楚。
梦里的情形虽然荒诞,但却与现实中发生的事不无相似之处。
他们兄弟二人,竟然因为赐婚之事大打出手。
见拓跋月长吁短叹,承影还补充道:“方才,阿碧还讲漏了一事。那太医令说,公主前脚进宫面圣,后脚他就被赐婚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可见,赐婚一事分明是公主的主意。既然如此,那么谁都别想得到公主。”
这话听得阿碧连连跺脚,示意承影别继续说。
这话听着难堪,说着也难堪。
阿碧哪里是忘了说,是不知该怎么说。
承影按住阿碧的肩:“公主若不知当时的情形,之后又如何应对?”
此言在理,阿碧也反驳不得。
见拓跋月微微颔首,承影接着说下去:“一开始,李尚书也不想动手的,但听了这番话,火气就上来了。二人这才打起来的。”
听罢,拓跋月才完全弄清,先前发生了何事。
问及他二人可有何话带给自己,阿碧、承影都摇着头。
阿碧知道公主心里难受,遂劝慰道:“李尚书可能是想冷静一下。”
岂知,这一冷静,便冷静了三日。
李家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兄弟俩也照常上衙,好似之前殴斗的事从未发生过。实在太过蹊跷……
忽然,身畔有一阵凉风袭来。
这点清凉,把拓跋月的神思拉了回来。
往身畔一看,见是达奚澄在打扇子,便对她微微一笑。
达奚澄打着扇子,温声细语:“公主,你立在窗前好久了,背上都淌着汗……”
“我不热……”她口是心非,依旧看向窗外。
但听,达奚澄叹着气,道:“公主,奴以为,您心里若有放不下的事,不妨亲自问一问。或者,奴为您代劳。”
拓跋月知道,达奚澄说的是,与李云从相见之事。
“什么都改变不了,何必见面呢?”拓跋月涩然一笑,“也许,他也深知此理,才不与我传信吧。”
“可是,日后李尚书成了婚,你们就见不上面了。”
“怎么不能见了?一直以来,我都说,我和他是盟友。”拓跋月双目无神,说话也有气无力,分明是自欺欺人。
达奚澄蹙着眉,猛地想起她和胡叟说的话。
那一日,大雨滂沱,胡叟来武威公主府,口称想尝尝公主府的菜蔬。
拓跋月心知,胡叟是想借机与达奚澄说话。因她一直避着他。
拓跋月便让他二人下棋、闲谈。
二人相对而坐,在棋盘上对弈起来。
胡叟轻轻勾住达奚澄的手指,但见她神色冷漠,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彼时,达奚澄直言,她已是公主家令,此生不嫁。
胡叟惊住,棋子滚落于地。
然后,胡叟哭了,他说,他不介意她身上发生的事,她只是受害者。
闻言,达奚澄心如刀割,面上却毫无波澜。
她说,她以前的确很喜欢胡叟,但后来却觉得,她对相夫教子的事毫无兴致,并非是因她曾被人玷污。
末了,她还说,希望胡叟以后不要再提及婚娶之事,但他们可以做朋友。
这之后,胡叟果然再没出现在她面前,听说他很少出中书学,镇日里钻研经籍……
至今想来,达奚澄仍不免心痛万分。
尽管她不承认,被人玷污的遭遇让她自怨自伤,不敢言婚娶之事;但那些事既然发生了,便是心上永久的伤疤,她只要见到胡叟,便会想起,胡叟曾在雪地中将她抱起。
她衣不蔽体,生不如死,心上的伤疤在淌着血。她,永远无法直面胡叟,尽管公主早为她讨回了公道……
想起前尘往事,达奚澄吸吸鼻子,仰着头止住眼泪。
她看向公主,轻轻按着她的胳膊:“就算只是盟友,也应该好好道个别,不是么?”
“道别……”拓跋月垂着眸,木然以应。
达奚澄颔首:“是啊,道别,就像……”
就像她和胡叟那样。
虽然她撒了谎,但用一则谎言,换了她的自在,也换了他的颜面,又有何不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让人知道他娶了一个不干净的女子,他将如何自处?
拓跋月转首看着她:“像你和胡叟那样么?”
达奚澄唇边泛起笑意,应了一声。
“好吧,我们去一趟金玉肆。”
“是要挂红布条吗?”
“他若想见我,自然会来,你也不必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