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褚启脑海里犹如走马观灯似的闪现无数回忆,眸光里难得一见浮现出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犹如上好的金丝银缕,纠缠,他神情恍惚,半晌,语气突然温柔了下来,犹如一只发狂的猛兽被安抚,深深地看了微老将军一眼,拂袖,冷哼一声,“微老将军,你的运气倒是不错,桑周的大漠朕几十年前也去过那里,可是个好地方,你能出生在那里也是你的福气,早些和你的妻女团聚吧。”
他的几十年前,还是一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桑周的西境,是一片极少人居住的荒芜之地,大漠孤烟直,在那里,他遇见了掌心间的一点朱砂痣,一点繁火印孤城,为了那人,他曾执剑护了一座古城。
桑周的人,无论是谁,对他有没有威胁,他都不会杀他们,只因当时的那人对他说过,她喜欢这里的辛疾花,这里的每一片风沙和阳光,每一个生活在沼泽却不忘追星的人们,在她走后,他就将爱屋及乌做到了极致。
微老将军诧异抬眼,猛然间一震,什么,他竟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位帝王,褚启向来残忍无情,为了达到目的誓不罢休,手下的兵亦是有规有矩,哪怕跟他的交情有多深,触犯了他定下的规矩,就都得死,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改变心意,收回成命。
他自知不是自己的运气好,也和褚启这个人的交情不深,将军之位是他在犹如赌局般的战场打拼出来的,身上大小伤疤无数交错,好几次险些丧命,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褚启这样的人才会没有一丝怨言的收回成命呢。
可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绝处逢生,有利无害,微老将军立即故作一脸惊喜,半膝跪地,垂下头时脸色却是阴郁,唇色苍白,折断佩剑抱拳,唯恐褚启会临时反悔,大声呼道:“陛下乃是一代明君,帝王中的圣贤,送臣衣锦还乡,臣感激涕零,谢主隆恩。”
褚启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神情恍惚间,视线不知在看些什么,细密的睫毛轻轻地颤抖,光线在他的脸上投射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忽明忽暗中,这个无情帝王似乎是难得一见的笑了,眉宇间久居高位,暗藏多年的煞气也消散大半,语气绵长犹如满城春色,倦怠而深沉,侧脸却很是温柔。
他没有唤微老将军,声线在轻微颤抖,这一次,却是唤了一个故人给二十七岁时的微老将军所取的汉名,这个名字刻在骨血里,一直久藏在记忆深处,鲜有人知,“微临慕。”
这个世间的人所认识他的,都曾叫过他乌尔暮,或是微暮,却从未再有人唤过他一声,微临慕。
微老将军脑海里电光火石间,呈现出大片空白,记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复苏,猛然间失去理智的抬起头,这一刻才是真的惊讶,瞠目结舌,愣了半晌,觉得浑身发凉,顿觉失态,目光闪烁,才抱拳重新低下头。
“臣在。”
褚启抬头去看天,语气刻意压低,像是在隐藏着什么复杂情绪,“你的故乡既然在桑周大漠,那里寸草不生,想必生计也是极为辛苦的,我赐你黄金万两,再赐骆驼千匹,等你回去,你且帮我看看桑周的辛疾花开了没有,若是开了,就请你无论如何也要送给我一株。”
“还有。”他似乎是顿了一下,“替我给桑骨祭司带句话,就说,那个少年郎如她所料想的一样,真的就只活了几十年,以前的他,渴求奴役南明,现在的他,正被南明所奴役,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皇城,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