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奚娆与祁狅都睡得很是香甜。
一个梦见了曾经的华阳城,一个梦见了他们一家四口团团圆圆的美满未来。
然而美梦终究是美梦,次日祁狅刚醒,就从婢女口中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说什么,公主要广纳面首?这不可能,我要去找她!”
他激动得想要下床,却一不小心从床边掉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勉强停住。
婢女被吓得不轻,急忙上前搀扶:“陈老您没事吧。”
却被祁狅一把推开:“走开!”
他昨天感受到的温馨和幸福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她有了一个荀毅不够,还要纳更多的面首?
祁狅想不明白,挣扎着自己坐起来,呼喝婢女把轮椅推过来,愣是靠着胸口里汹涌的那口闷气,强行撑起身体。
等坐上轮椅,已然是汗水淋漓。
他不让婢女跟着,自己转动轮椅朝后院走去,走到半路,听见两道同样急匆匆的脚步声。
细细听来,原来是荀毅和他的书童,真是冤家路窄。
荀毅的脸色极差,想必也是因为听到公主广纳面首的消息,妒火丛生,着急过来讨个说法。
没想到与祁狅撞到了一处。
祁狅心中冷笑,面上不显,语气却十分讥诮:“荀公子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去呀?”
荀毅冷冷地瞪他一眼,往日的进退有度全然不见,咬着后槽牙答道:“陈老先生怕不是明知故问。不过您去后院干什么,难道这件事也与您有关?”
祁狅被他刺了一下,面色冷然:“老朽自是有要事与公主相商。”
“哼,那就请您稍后再来吧。”荀毅一甩袖袍,带着书童加快步伐,很快就把荀毅甩在了身后。
祁狅气得牙根发痒,但任凭他双臂抡得再快,也不可能赶得上荀毅。
眼见荀毅先自己一步进入后院,他气喘吁吁地靠在月洞门边,心底溢满了无助。
他去了又能如何?
质问她为什么还要纳面首,劝说她不要这么做吗?
以前在华阳城的时候,奚娆就豢养了十几个面首,当年他都没能阻止奚娆,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她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哪怕心里真的有过他,分量也不会太多。
祁狅钻了牛角尖,越想越烦闷,脸色越想越阴沉。
周身的戾气都快化为实质,像乌云笼罩于他的头顶。
这时,后院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呵斥:“放肆!”
“荀毅,当初本主可没有答应过你,此生就只有你一个面首。现在觉得委屈了,难道当初是本主逼你入府的吗?”
奚娆冷漠无情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祁狅本应该是高兴的。
但不知道为何,许是曾经的经历令他感同身受,此刻竟然也觉得脸火辣辣的。
荀毅死缠烂打想要得到她的宠幸,自降身份,甘愿成为面首。
但奚娆却并未因此就另眼相待,反而想要更多的面首。
她的行为,与那些薄情怪异的帝王没什么两样。
祁狅自嘲地一笑,他凭什么认为自己“重回于世”,就能与她再续前缘?
里面很快传来荀毅断断续续的哭声:“公主,是静安哪里做得不好吗?只要您说,我一定改!只求你不要纳别的面首,偏院这么小,实在容纳不了更多的人了。”
这话显然是没什么说服力的。
果然,奚娆听完之后勾起唇角,伸手勾起了他的下巴,语调凉薄至极:“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没想到……你会如此天真。即便是驸马,也没有资格置喙本主的所作所为,更何况你不是。”
荀毅宛如遭受五雷轰顶,僵硬地瘫坐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为了趁虚而入,他做了那么大的努力,没想到她竟这般铁石心肠,把他当做什么了!
低垂着头,他暗暗攥紧自己的拳头,眼眸里划过一丝寒意。
这下他该忍不住了吧。
奚娆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周围的人也都给镇住了。谁也不敢说话,全都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着。
直到一声苍老的咳嗽从外面传来,绿雪才如释重负地走到奚娆面前。
“公主,好像是陈老先生来了,怕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奚娆也觉得如此,摆摆手对荀毅道:“回去吧,只要你听话,本主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你。绿雪,你亲自送荀公子回偏院去!翠翠,到外面去请陈老去花厅,本主稍后就来。”
“是!”绿雪与翠翠齐声应道。
祁狅听到荀毅狼狈的脚步声,心底隐约有一丝痛快。
但一想到其中的原因,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被翠翠送到花厅后冷静了下来,细细思量,觉得奚娆并非贪恋男色之人,此举说不定别有内情。
这么一想,他心神稍定,在花厅用了早饭,吃完后,奚娆也到了。
“陈老可是为了面首一事想要规劝我?”奚娆开门见山道。
祁狅坦荡地点头,“原本是,但老朽刚才仔细想了想,觉得公主该当是别有用心。如此大范围的甄选面首,怕不是想要引蛇出洞。”
奚娆爽朗地笑了起来,“知我者陈老也。”
果然如此,祁狅悄悄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
“可这太危险了,万一……”
奚娆打断了他的话:“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阿湛,您可别想再劝我。今日这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相当于昭告天下,南祁护国公主公开甄选面首,不能反悔。”
“陈老若真想帮我,不如设想一下其中细节,在引蛇出洞之后,我们如何借力打力,挑起东虞和北萧的矛盾,借此机会祸水东引,让他们先打起来,南祁只管坐收渔翁之利。”
祁狅神色一凝,没想到她想得这么深远。
“原来公主最终的目的是这个?”
“不然呢,本主亲自做诱饵,要是鱼获不丰,岂不是血亏。”奚娆端起茶盏,轻轻了抿了一口。
祁狅思索片刻,“好,老朽帮你!只是公主要答应在下一件事,千万小心谨慎,不要引火自焚。”
“放心吧,我比谁都惜命。”奚娆低声喟叹,目光却落在他蒙着眼睛的黑色布条上,怔忡失神。
怎么一个两个都瞎了眼?
但眼下她没功夫深想这个问题,确定陈老会帮她后便入宫去了。
阿湛还要与她商议边防之事。
胡三炮已然传回音讯,他暗中剿灭了一批东虞杀手,不日将亲自押解他们进入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