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烈的话,让袁穹豁然开朗。
也不再单纯的执着于种族之分。
如果他真就是如此认死理的一个人,那当初在龙爪山上,也不会教那些小动物们了。
更别说,自己葫芦里还关着个泡酒物。
现在他也是逐渐明晰,造成隔阂与仇恨的不是种族,是环境。
物阜民丰的地方,拉帮结派,抱团取暖的多为同族,有一定向心性,有天然互信基础,能一个食槽里吃饭。
但是草原这地方,没那么多弯弯绕,也抱团,可都是强者抱团,管你什么种族不种族,能打的才是兄弟,自己人。
大家抢来的也都是各个种族的奴隶,管你什么隔离不隔离,生!必须多生!
渐渐也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种族观念就淡了,随之而来的是强弱之别,应了段明诚认死理般的弱肉强食。
如此看来,确实是环境改变了观念。
生存才是首要任务,要是连活都活不下去,谁还在乎对方是什么种族,操刀子咱们一起抢,一起干。
而这么一想。
那先前一些不明白的事也就解释通了,尽管不太合伦理道德,但是合乎环境。
一起肩并肩的兄弟战死,活着的人就分他妻妾,分他子嗣,也是一种为求活命谋生,演变出来的习俗。
不然这草原上,家里男人没了,断了粮,护不住财产,到最后不就得死?
能被兄弟们瓜分了,未尝不是一种延续与保护。
总好过被其他部族打进来,抓走当奴隶吧?
人口,很关键。
宴饮过后。
袁穹应下了都烈的恳请。
打算在此做短暂停留,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在村子里走访走访。
控鹰村。
是一个相当大的村子。
有千户之多。
都烈告诉他,村子里的成年男性有近四千人,女性一万余,而孩子们……
不分男女都有两万。
当袁穹得知这个数据的时候,也有些瞠目结舌,这数据比例实在是太夸张了,是一个完全失衡的结构。
可以说,现在是控鹰村最为虚弱的时候,人口基数大,男女比例失衡,人口结构失衡,不能轻易搬迁,如果要是再恢复成游牧方式,对于成年男性来说问题不大,可村子里的孩子们绝大多数都得饿死。
为了维持日常庞大的粮食消耗,村子的女人开垦了大量田地,依靠清江的水资源,勉强能平衡,再加上男人们偶尔出去劫掠一下,问题不大。
这中间最大的难题在于,半耕半牧限制机动性,周边部落都知道控鹰村是一块大蛋糕,一口吃下去,自己就能肥好久。
所以他们才开始训鹰,以充耳目,开拓视野。
主动剿灭迁徙到附近的其它部族,维持脆弱的平衡。
那些用头颅筑起的小型地标,就是宣示领土,展示肌肉的标志。
而关于这清江……
也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太平。
他们能在此耕种,也不是全无代价,河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收取祭品,如果不想自己村子里的人被风光大祭,那就得抓外人来了。
很不幸,也很合理,这次的祭品是那些还活着的轻伤患。
他们几人被集中起来供养,有吃有喝有治疗。
等过两日,就到了献祭祭品给河神的日子。
至于说袁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一户老狸子的家里,与这稍微有些年迈的狸妖攀谈。
起初,他以为这会是一场艰难的对话,可谁知道,这只老狸子非常健谈,三言两语就让袁穹听的津津有味。
活得久,自然就见得多,能从肚子里掏出来的谈资也不就更多嘛。
兴许是认出了眼前人身份的不一般,老狸子还登梯子爬上房梁,从屋顶处取下一灰钩子,上面挂着一条早已熏好风干的兔肉。
虽然颜色脏了吧唧,看着不尽如人意。
袁穹浅尝了一小口,嗯~味道也很糟糕呢,齁咸!
转念一想,这地方盐巴不多,兴许这就是老狸子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果不其然,当他再一转头的时候,就看到八颗小脑袋瓜,正可怜兮兮的盯着自己手中那小块风干的腌兔肉,流着鼻涕吸溜口水,有的小脸冻得红扑扑,有的干脆顶着个狸子头,有毛护着还能好点。
虽然馋,但真就一声不吭,单纯的望着,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小舌头时不时舔舐嘴唇,挺有教养。
与人类小孩一般无二,或者说,这里不是本就有人类小孩吗?
“老丈,这些小家伙是……?”
老狸子双手捧杯,喝了口热乎酒水:“都是我孙子,几个都是兄弟姐妹,一窝生出来的。”
(科普小知识:狸也是貉,一胎能生2-19只幼崽,产能看当时环境。)
“他们爹战死了,他们娘生它们的时候条件不是太好,没过多久就走了,就剩下八个小崽子留给老丈我了,呵呵,也挺好的,好养活,给口吃的就能活,听话还乖,打小就能干活,他们娘当初要是能再多生几个就好了。”
“老丈,我且有一问。”
“小哥,你有啥问的就问嘛,犯不着那么客气,你都请我喝酒了,这可是草原上的最高礼仪。”
“这几个孩子,到底是人还是妖?一胎出生的,咋差距那么大啊?”袁穹没好意思说,怎么有的看上去像人,有的看上去像牲畜像动物……这太不礼貌了,他不好说出口。
哪知老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袁穹一个问题:“小哥,那你看我像人还是像妖?”
这话问的,咋跟讨封正的黄皮子那么像,狐黄白柳灰,我看你像玉皇高上帝,你敢不敢接?
不过袁穹难得正经了起来,他盯着老狸子瞧了半天,又告罪一声以法力探查,最后得出个结论:“看着像是妖,可没有妖怪的妖力和天赋,可要说是人吧?这外貌上,也未免差了太多,请恕在下冒失,真是分辨不出来。”
“小哥还是谦虚了,这不是猜出来了吗,我是老杂毛,他们几个也都是小杂种,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既被纯正人族嫌弃忌惮,又被纯正妖族驱逐狩猎,哪边都讨不了太多的好,与丧家杂犬何异?”自嘲为老杂毛的老狸子又眯着弯弯月牙的眼睛喝了口酒,继续道,“小哥不要惊讶,这整片草原上,又有几个不是杂种。”
“你可知北地牧民的起源?”
“不曾知晓,在下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