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雪下剑鸣，孤鹜惊鸿生死刃（其六）
白衣觉者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转瞬便恍然大悟，明白了江忆那句不在此处递剑的深意。
她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江忆，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劫，所以把后手留在了外面……
一个小小的化外之地芜界，竟有两件四维圣器！还偏偏落在了你这样一个千峰蝼蚁手中！”
“蝼蚁？” 江忆目光如刀般锐利，毫不退缩地与白衣觉者对视，“那就让我这只蝼蚁，好好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
砰！
下一秒，在常规宇空之中，传来一阵闷响，仿佛在密闭房间内听到外头撞击墙壁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的内心都为之一颤。
一道隐约可见的漆黑剑尖，裹挟着与衍世观景球散发的混沌氤氲气别无二致的薄薄雾气，如同切开鱼肚的利刃，缓缓刺入那光芒已然极为黯淡的因果结界障壁，并一点点地穿透进来。
这个位置，正是顾烟执的【归去来兮】命中之后，将因果信息传导到障壁外的结界薄弱点。
“蝼蚁！你休想成功！” 白衣觉者怒声喝道。
她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即便浑身被风语衣和【云梭天杼】死死压制，但正如她所言，想要击溃江忆的伪神通，只需轻轻动一动手指即可。
白衣觉者崩断数根七彩光丝，转身之际，右手轻轻一动，浩瀚如海的舆道波动瞬间爆发，一把蓝色的虚幻剑影在她身前凝聚成形。
与此同时，【少年游】隐隐透入的结界薄弱点位置，一把红色剑影仿若从炸开的状态重新聚合，而后以倒放的形式迅速向蓝色剑影靠拢。
这是一种基于因果律的可怕神通术法，江忆一眼便看出，一旦那倒放的红色剑影与蓝色剑影重合，她的【少年游】便会被彻底崩碎，【镜中花】也将功亏一篑！
“你…… 是不是忘了…… 我这个能干涉因果的蝼蚁还没死！”
千钧一发之际，身受重伤、盘坐在地的顾烟执开口了。
他的声音虚弱而细微，却如洪钟般振聋发聩。
螺旋飞剑仿若从天外飞来，在此刻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那飞速倒放的红色剑影，将其彻底轰得粉碎！
“你！” 白衣觉者怒目圆睁，气得几乎攻心。
眼见自己的决胜招数被如此轻易地瓦解，她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色终于浮现出强烈的怒意。
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那携带着混沌原初气息的黑色剑尖，终究还是缓缓穿透了这因果结界障壁。缺口四周，蔓延出大量如蜘蛛网般的裂痕。
直至结界被【少年游】完全打穿一个洞口，怒目圆睁的白衣觉者脸色陡然变得惊骇万分，口中喃喃自语道：
“【永恒】的碎片！？竟然在这方天地之中！”
下一秒，因天地相连后气息急剧衰弱的白衣觉者，被飞来的【少年游】一剑贯穿胸膛。
“【永恒】的碎片？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忆语气冰冷地向白衣觉者问道。
她一手接过依旧散发着强烈混沌氤氲气息的【少年游】，身上依旧维持着【血神甲】的强化状态。
即便白衣觉者的气息已大幅跌落，她仍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呵呵呵…… 你可知通天之柱……
罢了，你这样的蝼蚁，还是在这方天地中继续无知地等待生命终结吧……”
白衣觉者看了一眼自己胸前被贯穿的大窟窿，又望向江忆，眼中虽有不甘，却依旧带着上位者看待蝼蚁的傲慢眼神。
这次她确实棋差一着，被这千峰蝼蚁的后手钻了空子，但她并不在意……
一道如脸盆般粗大的紫色雷霆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击中了白衣觉者。
“江忆，我能锁定你一次，就能锁定你第二次。下一次，你可没这么好运了。”
雷光之中，白衣觉者的身影渐渐消散，最终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被天道的寂灭神雷彻底抹去，什么都没剩下。
……
在某个遥远未知之地，有一片鸟语花香、生机勃勃的云海浮岛。
岛上，一座楼阁林立的园林宫殿中，一位身着丝质白衣长袍，外表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正赤脚行走在林间的青石小径上。
她那稚气未脱的美丽脸庞和精致无瑕的五官，与江忆如出一辙。近乎拖地的长发，完美衬托出她上位者的威严气息。她明亮的眼眸漆黑如墨，却不见深邃。
此刻，她正随手逗弄着一只清脆鸣叫、似在讨好她的黄莺。
然而，下一刻，她眉头轻轻皱起。
“噢？有意思，不但有被弥天夜盗走的魔种，还有传说中斩断天柱的【永恒】的一枚碎片。”
下一秒，那只正在欢唱的黄莺，眼中陡然流露出强烈的惊恐。
但它根本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化作点点光雨，永远地消失在世间，甚至整个世界都不曾察觉到曾有这样一只黄莺存在过。
“江忆，上百无相魂都没能将你因果归墟，好一个天之弃子…… 很好，本圣也很久没外出了。”
少女面带柔和微笑，可若此时有人在场，定会觉得这笑容中透着一股让人生厌的感觉。
随即，她的身影在园林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鸟语花香，微风轻拂。
孤鹜峰上，尽管危机已然解除，但气氛却显得有些怪异。
江忆早已解除了【血神甲】的状态，轻轻抱起身受重伤、只剩半截身子的林烟，将【万灵咒血】一点点从自身分离，缓缓渡入林烟体内。
然而，她也不忘用冷漠且充满杀意的眼神，死死盯着顾烟执，开口说道：“还要继续吗？”
顾烟执眼中，最初那彻骨的恨意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神情。
他默默看着早已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林烟，缓缓摇了摇头。
江忆自然明白，这场死斗已毫无继续下去的意义。
待【万灵咒血】完全渡入林烟体内，她的情况开始慢慢好转后，江忆便将林烟收入衍世观景球中，交由龙龟照料。
林烟的伤势并非单纯的肉身被斩灭，伤口处还有极为严重的道则侵蚀，使得她难以仅凭【万灵咒血】痊愈，只能暂时安置在幻境世界，让龙龟慢慢炼化那些道伤。
之后，江忆拖着早已灵力透支、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坍塌的洞府前，用双手一点点搬开坍塌的石头。
“少年郎，趁本尊还能压制这方宇空，不让气息外泄，便与你说几句话，你可要仔细听好。”
风语衣早已解除了与【云梭天杼】的合一状态，但因神魂燃烧，身体变得十分模糊与虚弱。
“今日之事，不要对外透露一丝一毫，尤其是关于江忆那小丫头的信息。
你应该清楚，盯上她的人，整个遗尘界都招惹不起。何况那人还是个擅长操纵因果大道的强者，很可能因你的言语，重新建立因果纠缠，从而找到这方天地。
还有，你的太初之光就是招来那个存在的罪魁祸首。你若还执意要杀江忆，只怕还未杀掉她，这遗尘界就会跟着你俩一同陪葬。
好自为之吧。”
顾烟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江忆在雪中不顾一切挖掘坍塌洞口的背影。
但风语衣明白，他听进去了，只是心中一时难以放下这血海深仇，只能选择沉默。
随即，风语衣收起【云梭天杼】，飞到江忆身后，进入了衍世观景球中，然后传音给江忆：
“姐姐我神魂损耗过度，恐怕要沉睡许久了。若你能寻来一些恢复神魂的天地灵物，对我和苏错都大有好处。
保重自己，小江忆……”
鹅毛大雪渐渐变成稀疏飘落的小雪花，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杀意也逐渐消散。
“那十个凡人没死，我的术法只是隔绝了他们短时间内与这方宇空的因果联系……”
顾烟执语气渐趋平静，在收起所有法宝以及断剑残骸之后，他没有再管江忆，默默开始尝试消除孤鹜峰上的战斗痕迹。
孤鹜峰峰顶的积雪上，只剩下一语不发挖掘坍塌落石的黑发少女那单薄的背影，以及不断施法、以太初之力抹去战场一切痕迹的白发少年那萧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