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荣眼见景熙帝被珩儿哄得眉开眼笑,心中颇不是滋味。
一个奶娃娃,竟也抢他的风头,夺皇祖父的宠爱!
他扬起一抹笑,声音清朗,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爽朗,“皇祖父,燕王叔家的玄璋弟弟,生得可是真好,孙儿还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孩子。”
这奶娃娃生得这般漂亮,男生女相。小时候看着也还好,大了可就不是什么好相貌。
毕竟世人皆推崇男子英武阳刚,这般长相,日后难免遭人诟病。
珩儿如今知道“玄璋”也是自己的名字,自然也听出方才是在说他。
小家伙敏锐地捕捉到了“漂亮”二字,歪着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裴玄荣,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哥哥,你也,漂亮!”
裴玄荣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只觉一股闷气直直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这个小胖子......是故意的吧!
一旁的裴玄安见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位堂兄,平日里装得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模样,内里却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子。
今日这般在个奶娃娃这吃瘪,真是大快人心。
景熙帝似乎并未察觉裴玄荣面色的僵硬,他低头望着怀中的珩儿,笑呵呵地说道:“珩儿,你玄荣哥哥可没有你漂亮。你是祖父见过最漂亮的娃娃。”
裴玄荣闻言,只觉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抽在了自己脸上。
皇祖父,这....这语气竟然真心觉得这痴肥的小胖子生得好!还这般直白地嫌弃自己生得不如他!
裴玄安心里如火烧,面上却勉力维持着笑容,不敢再多言。
珩儿则是一听,顿时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声音响亮,“珩儿漂亮!父王,漂亮!祖父,也漂亮!”
稚嫩的童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骄傲。
景熙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哄得龙心大悦,笑声愈发爽朗。
他抚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这还是朕第一次被人夸漂亮。”
他转头看向裴明绪,眼中带着几分戏谑,“老五,是不是第一次有人夸你漂亮?”
在场众人见景熙帝心情大好,纵然心中不以为然,也纷纷给景熙帝捧场,都挤出笑脸,附和着问道:“是啊,五弟,可是第一次有人夸你漂亮?”
其中,裴明延笑得最为开怀,大声道:“五哥,弟弟还是第一次听你被夸漂亮!”
他是觉得有趣,珩儿这侄儿实在是太好玩了!
珩儿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周围大笑的众人。他不明白,大家为何突然笑得这般开心。
裴明绪站在一旁,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尴尬。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当众“调侃”,只觉浑身不自在。
好在,一阵激昂的鼓声,如及时雨般,将他从这窘境中解救出来。
咚!咚!咚!
鼓声雄浑,震天动地,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景熙帝闻声,知晓是时辰已到,该射彩了。他当即扬声吩咐道:“时辰已到,准备射彩!”
羽林卫大统领闻言,立刻躬身领命,高声应道:“臣遵旨!”
随即,他转身向一名羽林卫示意。
那羽林卫得令,飞奔而去,身影矫健。
少顷,数名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的羽林卫齐声呼喝,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合力抬出一座高大巍峨的雕花红木架。
木架被朱漆所覆,其上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饰以金漆,气派非凡。
架子上,一排金灿灿的圆球,被红绸带高高挂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这,便是今日射彩所用之物。
每一颗金球皆暗藏精巧的机关,一旦被箭矢射中,机关便会触发,金球随之打开,其内藏着的各色彩带便如天女散花般飘落而下,绚丽非常。
相传,太祖皇帝的贤圣皇后极爱射彩。
为博贤圣皇后欢心,太祖皇帝便将这射彩定为了每年秋狩的开场盛事,且这第一箭,必由贤圣皇后亲射。
贤圣皇后风华绝代,不仅容貌出众,更是才智过人,腹有乾坤,在朝堂与后宫诸多事务上,皆能为太祖皇帝出谋划策,排忧解难,深得太祖皇帝的宠爱与敬重,二人帝后情深,传为佳话。
然而,时光流转,岁月更迭,此后历代皇后,再无一人能如贤圣皇后那般,得皇帝如此爱重。
于是,这射彩的第一箭便改由皇帝亲射,历经数代,逐渐成为大晟朝秋狩沿用至今的规矩。
正因如此,在场的皇子宗亲,勋贵文武,皆对这射彩第一箭心怀敬畏。
可这第二箭,却大有讲究。
往年,景熙帝常将这第二箭赐予心腹重臣,或是太子,或是秦王,以示恩宠。
谁能射出这第二箭,便意味着谁是天子心中最看重之人,可谓是简在帝心。
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亦是各方势力暗中较劲的筹码。
只是近几年来,景熙帝的心思愈发深沉难测,他不再将这第二箭赐予太子或秦王,亦未让任何一位皇子出手。
裴明宗、裴明瑞等人,心知自己争这第二箭无望,便将希望投向了儿子身上。
或许,今日父皇会从皇孙中,择一人射这第二箭也未可知。
裴明宗目光落在长子裴玄荣,眼中流露出殷切的期盼。
他希望裴玄荣能抓住这次机会,在景熙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为自己挣得几分颜面。
裴明辰则是一脸平静,他微微侧首,对着裴玄安轻轻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沉住气。
裴明瑞却是暗自焦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
那两个小子,这会儿竟被挤在皇孙堆里,连父皇的身都近不得,更遑论争这射彩的彩头了。
裴明绪倒是气定神闲,仿佛周遭的暗流涌动皆与他无关。
珩儿尚且年幼,这第二箭自是与他无关。
况且,珩儿早已另辟蹊径,得了圣心,又何须在此处与人争锋?
裴明延静静地站在裴明绪身侧。他方才虽跳脱了些,此刻却也学着裴明绪的模样,敛了神色,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姿态。
他的孩子还在王妃腹中,尚未出世。是以,这射彩的荣耀,与他是半点干系也无。
他乐得在一旁好好看戏。
裴明延的目光在场中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裴明瑞的身上。
只见他,面色难看,双目瞪得滚圆,眼中满是怒色与焦急,紧紧地盯着秦王府的两个小子。
那眼神,似是要将那两小子扒皮抽筋,狠狠教训一番。
裴明延瞧着,心中顿觉一阵好笑。
大哥这般紧张,想来是对这两个侄儿寄予厚望。
可再看他这两个侄儿,却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裴明瑞那几乎要吃人般的恐吓眼神,全然视而不见,毫无半点上进心的模样。
大哥秦王,平日里威风八面,如今居然被自家儿子这般气得憋屈的时候!
裴明延忙将近来遭遇的种种不快之事,在脑海中一一回想了一遍。
好不容易,才勉强将那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学着裴明绪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等待着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