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南是在危急的无菌病房里,看到的沈秋紫。
偌大的玻璃隔开,里面的沈秋紫正沉沉睡着,身上连着许多仪器和管子,一脸苍白毫无血色。
她似乎还面带微笑着,可能在梦里,她已经顺利完成了手术,已经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跑跑跳跳。
护士告诉沈柒南,沈秋紫并不知道她出了事、做了流产手术,只知道自己的手术因为骨髓供应者原因暂停了。
所以沈柒南来见沈秋紫的时候,坚持换下手术服。
原本,她想佯装出一副自己很好的样子,不让妹妹担心,可一看到无菌病房里那些密密麻麻维持生命的仪器,她还是忍不住膝盖一软,跌跌撞撞地撞在玻璃上。
她张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觉得鼻头一阵酸涩,眼泪和鼻血一起落下。
而此时的陆仕周,正颓废地靠在无菌病房的门口,他黯了黯神情,默默给沈柒南递上了纸巾:
“你刚做完流产手术,不适宜受寒。无菌室里冷气很足,玻璃很凉,你最好离玻璃远一点。”
陆仕周看起来,疲惫得好像老了十岁。
他的语气里像是有着极大的隐忍:
“你是沈秋紫的姐姐,在她心目中,你对她很重要。”
“当然,这不代表我能理解你、盛时许和姜一嘉三个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只是我不希望她醒来的时候,埋怨我对你态度不好。”
沈柒南抬起头,像是捕捉了关键信息一样,眼睛湿润地看着他:
“她会醒的,对不对?”
陆仕周只是冷着脸问:
“姜一嘉……不是自愿签署的骨髓移植同意书,是不是?”
沈柒南回想起姜一嘉在绑架她时歇斯底里的模样,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毕竟,她是用肚子里的孩子,和盛时许做的交易。
陆仕周别过头,声音低沉:
“骨髓移植前需要清髓,就是杀死自身细胞、摧毁造血功能的。如果,姜一嘉坚持不同意移植手术,沈秋紫可能还能多挺一阵。”
“清髓前有的是时间反悔,清髓后反悔真的就是要人命了。”
“其实沈秋紫可以再支撑一会的……再熬一熬,或许可以等到我研制出血液病的特效药,我为什么那么着急……我明明可以陪她慢慢等。”
“原本,她可以不用死这么快的……”
陆仕周带着青筋的拳头,狠狠锤着玻璃,整个无菌病房几乎在原地震颤了一下。
“现在……她只剩下三天不到了……”
陆仕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为一名医生,有朝一日会给自己的爱人下病危通知书。
他日日夜夜地与死神搏斗拉扯,就想让沈秋紫活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明明那样想要活着,明明那样热爱生命……到最后,甚至连她最后的清髓手术,都是由他主刀。
他们,都活得像一出残忍绝顶的笑话。
沈柒南向后踉跄了一步。
三天……
也就是说……如果三天内,找不到姜一嘉,沈秋紫就只能死。
“滴滴——”
伴随着无菌病房内的检测仪器响起,沈秋紫缓缓睁开眼睛。
陆仕周连忙抹干净眼泪,迅速穿戴了无菌的衣服和手套走进了病房,攥紧了她的手,眼神关切。
沈柒南听不清里面说了什么,只能艰难地扒着玻璃往里面看。
她也不敢问自己能不能进去,还能不能进去……
而沈秋紫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看了看玻璃房外的方向,手指动了动,示意陆仕周给她拿纸笔。
紧接着,她在纸板上颤抖着写写画画些什么。
陆仕周在一旁红了眼眶,随后他拿起沈秋紫画好的那张画纸,对着沈柒南的方向举起——
那是一幅沈秋紫的个人简笔肖像,戴着漂亮的发卡,仰着好看的笑脸,还填涂着小小的爱心:
[姐,我很好,不用担心!]
[陆仕周说,还有三天呢,没事!你放心吧!]
[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我好好的,我还要见姐姐的宝宝呢!]
沈柒南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伤,冲着玻璃房里的沈秋紫笑了笑。
沈秋紫艰难着举起双手,给病房外的沈柒南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沈柒南再也忍不住,默默转过身去,捂住口鼻,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
——
第二天早上,盛时许和姜一嘉没有回来。
第二天中午,盛时许和姜一嘉还是没有回来。
病房的电视,紧急报道着“姜家二小姐疑似被绑架坠海失踪”的消息,在电视报道的视频画面中,专业的搜救团队驾驶着船只,在海面上逡巡移动。
那穿着救生衣在海里搜救的身影,就有一个是盛时许。
海边,姜氏一家人垂足顿胸哭得要多惨有多惨,而网络上,也是一顿腥风血雨的骂战:
#盛总不眠不休亲自救援白月光!
#天妒红颜!求老天爷成全有情人!
#楼上是有毛病吗?姜一嘉是小三!小三淹死活该!
#专业救援团队不能搜救吗?盛总为什么非要自己救?
#盛总用情至深不行吗?据说盛太太也被绑架了,盛总和保镖是先救的盛太太,盛总才救不了自家白月光的!
#这不会是什么豪门恩怨阴谋吧?!细思极恐啊!
#……
沈柒南并无暇应对这些,只是每天不停地祈祷,许愿奇迹的发生。
沈秋紫想让陆仕周带束花进来,陆仕周不让,只是在玻璃无菌病房门口,放了一盆又一盆的绿色洋桔梗,满满当当。
只要沈秋紫一睁眼,就能看得到。
直到第二天深夜,盛时许才终于出现在医院。
冷森森的,像刚从地狱归来似的。
他推开了沈柒南的病房,双手冷得像冰,抱住了她,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肩上:
“柒柒,我找不到姜一嘉了……”
沈柒南一颤,仿佛浑身上下的血液凝住了。
“柒柒,我找不到姜一嘉了……怎么办……”
“你说她会不会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助,又将她搂得极紧,像是迫切地想要在她身上获取安慰一样。
此时,病房门被重重撞开,陆仕周几乎是一个健步冲到盛时许面前:
“姜一嘉呢?!”
盛时许沙哑着声音:
“我找不到她……我也想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