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
苍白的床单,苍白的房间,还有一张苍白的小巧的脸,正专注地拨弄着一旁花瓶里的几支绿色的洋桔梗。
绿色洋桔梗,坚强与旺盛的生命力,花朵枯萎后会用尽全身力气孕育蓓蕾继续开花。
沈柒南鼻头微微一酸,缓缓将病床上的人拥入怀里:
“秋紫,姐姐来看你了。姐姐刚给你结算了下个月的住院费,一点都不贵。”
别人都以为沈大小姐也风光,是追在盛总身后的一只贵价花瓶,却没有人知道,她连妹妹十万住院费都要靠申请工资预付、甚至倒卖钻戒。
别人也都以为沈二小姐风光,大学毕业后周游世界、到处开个人画展去了,却没有人知道她已经被沈家彻底遗弃在医院,连药钱都不曾给她出过一分。
沈柒南,沈秋紫。
沈乞男,沈求子。
她们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沈锦宏,衣锦还乡,宏图大业,是身为父亲的沈董事长翻了三天字典才翻出来的名字。而她们姐妹俩,注定从名字上,就跟沈氏划清了界限。
沈秋紫握住了沈柒南的手,靠在她的怀里:
“姐姐,腰部穿刺好痛,但我没有哭鼻子哦!我当时就在想,还好妈妈只是把这个病给了我,没有给姐姐。”
“姐姐,我最近在网上注册了账号,给人画点小插画,能自己赚点小钱了,我再努努力,以后药费、检查费就能自己给了。”
“姐姐,你答应我——如果你找到了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来看我、再来帮我支付费用了,也不要让姐夫的家庭知道我的存在,毕竟……你妹妹我可是很要面子的!”
沈秋紫故作轻松和撒娇的话语,却让沈柒南心底蓦地泛起一阵苦涩。
医生说,沈秋紫的病情并不乐观,只是因为有一颗求生的、热烈的心,所以还能用昂贵的药坚持扛下去。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让沈秋紫活下去。
这是她还活着这一年时间里,最重要的事情。
沈柒南并没有把自己半年前已婚,也检查出同款血液病的事情告诉妹妹沈秋紫,只是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背:
“说什么胡话呢!还有,姐姐很有钱,姐姐可是盛氏唯一的秘书呢!工资很高,而且,盛总很好,跟着他做事,很痛快,也很舒服。”
原本,沈柒南只是想着拿有钱有势的盛时许做个背书,让沈秋紫放心治病。
可说着说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原本是想夸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话说出口时,脑海里却又不自觉会冒出夜里他敞开浴袍,将自己抱在桌台、窗边的模样……
跟他做那种事,确实挺痛快舒服的。
对,不算撒谎。
病房外,原本打算推门而入的主治医生陆仕周默默掏出衣兜里的手机:
“真是稀奇啊盛总!没想到你那个秘书对你评价挺高啊!说跟着你,痛快又舒服。”
盛时许喝着咖啡,对面正坐着姜一嘉。
中午,她又找了个自己不舒服的原因将他叫到了附近的咖啡厅——毕竟盛时许重情义,这个理由还可以用很久。
她正微皱着眉,讲述着自己浑身上下哪里哪里不舒服的时候,盛时许不打一声招呼就接了陆仕周的电话。
听到那句[跟着你,痛快又舒服],盛时许眸色一沉:
“……你又是哪里乱听来的谣言?”
陆仕周耸耸肩:
“这次是亲耳听到本人说的,她现在就在医院,不信我待会儿给你录一段?”
盛时许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沈柒南说的那句[老公,我今天去医院的时候,好像看到你了。]
昨天去,今天又去?
怎么,想蹲守他?
他没好气地问了句:“她去那里干什么?”
姜一嘉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女人的敏感让她不自觉放缓了呼吸,又侧了侧耳。
“她妹妹沈秋紫住院呢,刚好是我住院部的病人,恶性髓系血液病。算发现得早、控制得及时。”
“这沈家倒是挺混蛋的,自家二小姐住院了一分钱都不给,不闻不问,连人都没见过来看望一下。”
“也就她姐姐沈柒南像个人,每个月十万住院费用都准时踩点来结,对了,你可千万别拖欠你家秘书工资啊!我这病人用药、配型可耽误不起……”
十万?
盛时许下意识揉了揉眉头。
沈柒南昨夜确实跟他说要商量事情,还罕见地开口要跟他借十万。
盛时许依稀记得,沈柒南是在他面前提过自己的妹妹,好像用了什么“相依为命”、“互相取暖”的词汇,他当时只觉得沈氏姐妹矫情,也没认真往心里去。
“行了,我知道了。”
盛时许挂电话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沈柒南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和埋在枕头间隐隐的啜泣。
哭得那样丑,挺影响心情的。
“我去一下洗手间。”
盛时许跟姜一嘉礼貌解释了一下,便起身离开。刚路过走廊的时候,听到了有声音在交谈:
“我跟你说早上沈秘书整顿姜姐那段真的太炸了!”
咖啡厅的另一个角落里刻意压低声音的员工八卦,因为提到了沈柒南,盛时许不自觉地侧了侧耳。
“姜姐那副嘴脸,本来就什么款项都不给我们普通员工批,更何况是她最喜欢欺负的沈秘书。”
盛时许的眉头越皱越深。
最喜欢欺负的沈秘书?
沈柒南是他盛时许唯一的秘书,虽说被他刻意压了职级,平时性格也软了点,但按理来说,也不应该被一个部门总监欺负才对。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没用。
盛时许拿起手机,给安保部门发了指令,很快便拿到了早上沈柒南去财务部找姜一简那段监控。
从姜一简傲慢地把沈柒南的单子往地上扔的那一秒开始,盛时许的表情冷峻得可怕……
“只不过姜姐后来又吩咐了,今天盛总不在,等盛总回来了再给沈秘书支付,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让她告不了状就行。”
“姜姐又这样,每次都趁盛总不在,给沈秘书穿小鞋。”
“……”
盛时许的目光不由得森冷了几分。
可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也不自觉地阴郁盘旋在盛时许的心间——
既然沈柒南没有拿到盛氏这笔钱,那她今天给医院的十万,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由得联想起那晚,沈柒南为了拿钱,在床上表现出来的主动。
难不成……
盛时许忽然觉得更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