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的混蛋!”
杨谷丰看完立刻破口大骂。
徐允爵思考片刻,看向周延儒,“首辅大人怎么看?”
周延儒淡淡一笑,“不过是个心理游戏。这是他们占据湖口后的条件,不是当下的条件,换句话说,李自成和张献忠吃定了湖口。”
徐允爵点点头,对杨谷丰道,“舅舅不擅长阵前斗心,您应该换个角度想想,我们若在湖口惨败,流贼沿江而下到池州,然后南下进入徽州,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都在他们进攻范围内,远比他所言的条件恶劣,真到了那种地步,屈屈面子反而不算什么,毕竟流贼乃芥蒂之患,陆天明才是亡国大虫。”
杨谷丰被后辈教育,面带搵怒,“允爵,若失体统,暗处会有更多的祸害。”
徐允爵呵呵一笑,“体统在乱世不值一粒米,斗心而已,舅舅放下架子,您会发觉这世界很简单,流贼还嫩着呢,一群泥腿子,又不是人人都如陆天明。”
小公爷说完,到窗口拿炭笔写了几个字:妥,详请面谈。
拿出私章盖印,回头递给信使,“给他们原路送回去。”
信使走后,徐允爵又向亲卫下令,“快船到南京,立刻调集所有水师战船,运送火器营和五万新军西进,必须带齐军械,四天内抵达池州待命。”
杨谷丰眼神一亮,“允爵聪明,以退为进,给他们设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徐允爵没有回答,他现在有点讨厌这个阴鸷的舅舅跑战场叨叨。
周延儒看杨谷丰面子不好看,略微摇摇头,“小公爷不过是让自己多个选择,避免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不等杨谷丰接茬,窗口的徐允爵头也不回道,“首辅大人不愧是中枢锤炼的谋臣,可惜您心思并不全在南京,我们阻挡陆天明的底气从来不是军事实力,现在他突然归治西南。看似有强军傍身,却外强中干,变虚弱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西南距离京城过于遥远,力量分散,他无法控制归治地盘的欲望,那就会开始失败,一旦在西南受阻,十年内别想南下,流贼既然不是主要敌人,屈屈面子不重要。”
周延儒点点头,“小公爷所言极是,天明有强军,北方各省距离京城近,朝廷反应及时,如今隔着中原归治西南,军事上不会失败,但官场、部族和民生上必定会受阻,尤其是改革无法推行,他把自己的两条腿陷在了西南。”
杨谷丰终于回归‘背后黑手’的身份,稍微咀嚼片刻,呵呵笑了,“老夫刚才被面子所累,想简单了。太祖一统北方前,经营江南十四年,陆天明不过经营北方一年,就产生了蛇吞象的心思,妄图吞下比北方还大的地盘,不过是第二个楚霸王。”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徐允爵和周延儒都不想接茬了。
三人安静等待的时候,周延儒看向西边,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从大明全局看,陆天明的确变虚弱了,可惜徐允爵忘了郑芝龙、忘了朝鲜、忘了塞外。
陆天明不是把他自己变虚弱了,是借用战事在搞民族融合、搞大规模迁民,江南根本不会想到他有如此庞大的思路,当然无法应对。
若所料不差,西南只是他一个战场,陆天明未展示的实力多着呢。
太阳渐渐下山,信使又回来了,流贼前锋四千骑军,距离湖口三十里。
来的很快。
李自成却没有任何回话。
徐允爵出县城,来到湖边,皱眉看着一座尸山。
三万新军在山坡上东倒西歪,十分疲惫的样子。
不过,徐允爵也看出来了,疲惫不是害怕,对死亡的恐惧的确少了很多。
徐允爵找到老三,交代了一下李自成的想法,以及他的应对。
徐文爵反而比杨谷丰反应快,点点头道,“招安看起来很没面子,却是最好的办法,但湖口这一战不得不打,否则流贼会有更大的欲望,真是操蛋。”
他们兄弟还算齐心,徐允爵在老三肩膀拍拍,什么话都没说,坐小船回江中旗舰去了。
黄昏来临。
徐文爵下令三万大军到湖口南边,摆了三道防线,万人一个大阵,前后间隔三百步,且明令告知士兵,怯战畏战会被后队射杀。
小公爷在船上看到老三的大阵,彻底没信心了,下令水师到渡口抛锚,整整齐齐摆一排,万一大军撤退,可以快速上船。
其实周延儒和杨谷丰也从不同角度看出来了,江南新兵不行。
他们西进的时候根本没带盾车,之前在湖边杀敌,掩盖了军械问题。
没有远程武器是次要的,盾车才是关键,如今只有盾兵。
看起来没什么毛病,但这大阵只能对付步卒。
盾牌与盾车完全不同。
盾牌后面是人,战马连闯带杀,瞬间就把盾阵挤垮了。
软弓再多,没有防护也不行,盾阵一乱,就是待宰的羔羊。
大概守着左彝的那一万人就是被流贼直接冲垮了。
可湖口这一战不打又不行。
刚成立的军队,不战而逃,以后永远别想形成震慑,徐文爵只能期待杀戮一部流贼,达到震慑的目标。
戌时来临,天色已黑。
徐文爵马上就会知道,他还是想少了。
既然左彝一万人被冲垮,流贼就有了足够的弓箭,老营大多数人可是边军。
明军在大阵前点了一溜篝火,东西三里长,徐文爵在第二道防线,允许士兵们原地休息,斥候向南查探。
戌时中,徐文爵没有等到一个斥候,大骂自己愚蠢,立刻下令全军戒备。
明军忐忑不安等了半个时辰,亥时初,南边传来马嘶牛吼,听起来有无数流贼即将从黑暗中冲锋。
士兵们下意识后退两步,徐文爵立刻大吼,“后退者斩。”
将官连着大吼三次固阵,南边已经出现无数火把,听到轰隆奔跑的声音,徐文爵再次大吼,“立盾,攒射。”
轰隆隆~
‘骑军’从黑暗中冲出,在篝火照射下,向着大阵径直冲来。
哞~
徐文爵和明军将官齐齐瞪眼,腿一软,差点跪下。
只见无数屁股着火的疯牛两眼血红,速度比战马还快。
明军暗红的鸳鸯战袄就像耀眼的太阳,没有一头牛迷失目标,径直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