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爵一听,立刻放弃进入潘阳湖。
湖口到左彝大约百里,水师向南是逆流,行船缓慢,极易陷入流贼东西夹击。
东岸是宽三十里的丘陵地带,有通畅的官道。
既然流贼精锐已经过河,固守湖口才对,杀了流贼主力,西边多少人都是个数量,决不能让流贼进入东边九华山、黄山、天目山地区。
华南虽然崇山峻岭,但比起北方和西南,华南到处是山中谷地、盆地。
县城在盆地,乡镇在谷地,流贼但凡占一县都能缓过来。
等他们缓过来,就能占更多的谷地,一发不可收拾。
到时候,可能需要五十万人围剿。
徐文爵当然急。
要说南京派来的人不少,沿江调兵十分快,水步军各七万,共十四万人。
可惜步卒全是新军,三万在湖口,一万在左彝,一万在都昌,一万在饶州,一溜摆开,堵住潘阳湖东边,还有一万在西边建昌,与董护印在玩干瞪眼的游戏。
湖口距离南昌还有三百多里,流贼不可能南去进攻,董护印也不可能北上迎战,现在完全靠湖口的三万新军力挽狂澜了。
徐文爵此刻有点后悔,就该把江北大营新兵全部调过来。
这些新兵虽然军械齐全,饷银齐全,毕竟是新兵,胆气不足。
上岸后,他已经看到新军好多士兵面色惨白,第一次见血还未习惯。
徐文爵干脆下令,让士兵们去搬尸体,直接在湖口堆起来。
水师让开湖口,放流贼过来吧。
反正天亮了,倒想看看,流贼有没有胆子。
对面进攻湖口的将领还是艾能奇和李定国,他们有胆子,但没必要。
九江地形好,他们能在山顶俯视方圆五六十里。
战场突然安静下来,湖口江边漂着无数尸体,随着江水起伏,一幅末日景象。
水师官兵累了,躺甲板上打盹。
小公爷徐允爵从江边上岸,见面就大骂,“你这个蠢货,现在锻炼什么胆子,睡一觉就好了,令士兵休息,他们今晚会面临流贼冲击,必须吃饱喝足。”
徐文爵第一次反对老大,“大哥,他们根本不累,胆气才是兵气,晚上面对流贼,对方一定是生死冲击,没有胆子,会被流贼不要命的打法吓退,毫无胜算。”
“搬尸体就会有胆子吗?”
“至少不会晕血。”
小公爷拍拍额头,他不想跟老三争辩,突然下令道,“让水师去把都昌、饶州、建昌的士兵接出来。老三,水师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大忙,你想的是一场战斗,我想的是以后,万一湖口守不住,必须有第二道防线,水师去饶州接应,大不了来回一天一夜,若从南京调兵,需要四天时间,完全来不及。”
说的也对。
徐文爵很听劝,反正水师还有四百多条船,留下一半,其余船只逆流去接人。
兄弟俩这一磨蹭,又浪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太阳彻底升高,阳光非常好,晒在大江上,一股恶臭弥漫着湖口。
周延儒和杨谷丰也上岸来到湖口县城。
湖口扼守江西北大门,向来有江湖锁钥、三省通衢之称。
流贼从南而来,湖口又成了长江下游的门户。
失去湖口,江边无险可守,流贼不需要经过大山,把长江边彭泽、东流、建德三县的乡镇洗劫,都够他们从容过冬了。
湖口县城所在的台山,如同一条胳膊伸入潘阳湖,把二十里宽的湖面急剧缩为三里,造就千里彭泽。
鄱阳湖是一个过水性 、 吞吐性、 季节性的浅水湖泊,是长江天然的超级水利工程。
夏季是三百里水泽,秋季一半是滩涂淤泥。
尤其是南昌府赣江地段,百里滩涂,夏冬季完全是两种地理条件。
流贼就是利用了这个特点,才能从左彝过湖。
周延儒和杨谷丰登上湖口县城的城门楼,徐允爵正忧心忡忡瞧着南边。
他们只有二百斥候,此时根本不够用,大军还不能分兵南下去堵,那样就让对面的流贼过来了。
周延儒没指挥过战斗,但也能感受到徐家兄弟此刻的无奈,主动出言开导,
“徐都督无需焦急,流贼就算今晚过来,他们也筋疲力竭,洪承畴带万余军户可以撵着三十万流贼跑,三公子当然不会差。”
徐允爵扭头瞧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在说反话,不耐烦说道,“洪承畴撵的是流民,老三面对的是悍匪,没有任何可比性,绝境之下的流贼不可理喻。徐某真后悔,没有让老三把火器营带过来。”
周延儒点点头,“那也无需焦急,大军只要集结,流贼不可能破步卒大阵。”
徐允爵哭笑不得,“徐某是门外汉,但三弟显然不相信士兵能挡住流贼决死冲阵,陆天明在京城摆阵之所以能成功,一来他有火药,二来士兵全是九边军户,生下来就是兵,关键是严格训练了三年。江南的新兵没有带车营,又没有抛石机、床弩等远程武器,看起来列阵整齐,没有盾车和火炮,缺少关键的底气。”
杨谷丰吃惊问道,“允爵在思考失败后的布置?”
“舅舅明知故问,就算老三有底气,外甥也得准备下一阶段的布置,现在您明白了吧,陆天明驱贼靠的是实力,不是玩心眼。”
杨谷丰怔怔点头,余光瞥见南边回来三位紧急信使,安静等候消息。
信使很快来到城门楼,“都督,流贼李自成请降。”
“啊?!”
城门楼三人大吼一声,差点惊掉下巴。
这是什么鬼故事?
徐允爵一把夺过信使手里的信。
陕西米脂李自成、定边张献忠,见过南京诸位:
今日我们兄弟东巡,实属无奈,本无意与诸位为敌,但麾下百万兄弟需要养活。
咱们长话短说,提供五十万石粮,封我们为抚远大将军,允许我们开府立衙,在南直隶池州府、徽州府,江西九江府、饶州府、广信府,浙江衢州府、严州府,自由进出。
我们愿效忠十王,替南京抵挡西边一切,绝不到东边一步。
妥否,生死之际,日落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