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玉璧山下,赵军的战鼓,响彻这方天地。
玉璧城头,突厥人的牛皮鼓,同样捶的宛如滚雷。
跨马惊骥,手持青龙关刀,
武川第一将李兴,打了几十回合下来,那是越打越吃惊。
自二当家带领李氏,出雪洞来,李兴一直都是武川镇众将领的大哥,
在战场上,他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是武川弟弟们的榜样。
自从多次跟杨双交手后,他学会了征南大王的节奏,
配合锐利无比的骑一营,李兴在战场上,鲜有敌手。
可今天,对面杨豪凶悍无比、以命搏命的打法,
这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原来当年,阿史那封阿对战李兴时,恐怕也是这种感觉吧。
少年骄阳,气如蛟龙,踏马战场,杀敌斩将。
曾经一无所有的小将,如今已经成了龙骧将军,他似乎成为了过去的那个尊贵的敌将。
这一刻,大楚第一勇士猛然感觉到,
五兽将李兴比龙骧将军李兴,厉害太多了。
如果是那个跨马肖原滩的五兽将,
是那个面对杨双,冷静而又血腥,只想着用命拖住敌人,每一刀都是惊艳生命的李兴。
那么此刻,杨豪多半是被拿下了。
可玉璧山下的龙骧将军,他是青山寨李全的长子,是赵王周云嫡系中的嫡系。
虽然武川宗族武将如云,谋士如雨,大家同宗同源。
可归根结底,赵王之下,还是分了山头的。
大娘子、老当家、三当家……等人,都有各自的血亲。
权力的交接是不可逆的,赤虎李昂已经失去了骑三营,
野猪这支虽然不算强,但也是大娘子的嫡系,不可能夺回来。
如果李兴死了,那整个五当家这支势力将要大跌。
武川镇得天机,赵国即将鲸吞天下之际,
父亲李全都多次来信,要李兴在战场多保重,不要再争强斗狠,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将了。
今日上来决战前,李兴之所以不顾刘忠武、之尔祸阿歹等一众将领的反对。
其一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
其二是杨豪已经连战十二场,气血之力下降不少。
虽然杨豪是宗师八重,李兴只有宗师六重,
但青龙自出道以来,九品杀宗师,三重杀六重,这都是家常便饭。
“啊!!斩浪!”
双手持刀,带起一片龙光,青龙斩将刀自上而下,泰山压顶而去。
马蹄踏雪,夜照之上,杨豪狼眼锐利,嘴角挂起冷笑,
他不闪不避,天狼长槊自腰间旋出,
带着鬼哭狼嚎之音,直击李兴的胸口。
以伤换死!
玉璧雪坡,两马对冲,长刀压顶,长槊刺胸。
这一刀,这一槊下去,胜负立刻揭晓。
李兴杨豪二人,必是一死一伤,
长刀斩浪,占尽先机,狼槊后出,运力也不够,
大概率是杨豪死,李兴伤。
可玉器焉能碰瓦砾。
刀槊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
李兴浓眉紧皱,一声大喝,刀势回拉,挡住了杨豪的天狼长槊。
“杨豪,如此比斗,有何意义?”
“哈哈!!能赢就行。”
李兴如此仓促抵挡,天狼长槊立刻占得先机,
只见长槊借力,猛然回旋,一个煞鬼神之威,打退了李兴。
杨豪俊朗的脸上,带着一股凶戾的鬼狼之气,
他横槊跨马,身体上下起伏,
打量了李兴几眼后,杨豪放声狂笑道,“五兽将以前,不也是这么杀敌的?”
“你忘了,哲哲大王跟你打,几招就跑了。多少突厥名将,看见你们兄弟就逃。”
怒火。
无尽的怒火,在李兴的身体燃烧。
‘嘶啦’一声,青龙低头,用刀斩断了自己的披风。
下一刻,李兴刚毅的脸上,目光灼灼,带着一股滔天战意道,
“我是李兴,赵国第一将,宗师三重就能击败翼枭的五兽将之首。”
“杨豪,如果你以为我不敢拼,那你就想错了。本将只是希望你能劝降南王城,想制服你而已。”
敕勒川,阴山下。
玉璧城头,大风呼啸,狂暴的北风,吹断了旗杆,
吹得突厥牧人睁不开眼睛。
可大风之中,两方战鼓依旧如雷响动。
李兴浓眉大眼,缓缓俯下身子,惊骥围着杨豪策动,青龙的气息渐渐调整到最佳状态。
杨豪凶如鬼狼,他昂首挺胸,长槊挥舞,随着战马,围绕着李兴游动。
“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两大猛将之间回荡,让战场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忽然,一股大风,从杨豪身后吹向李兴。
寒风带雪,遮蔽视野。
机会出现,杨豪没有任何犹豫,一声大喝,引槊而出。
夜照踏雪的那一刻,惊骥的铁蹄同样踩泥飞溅,
青龙李兴气血磅礴,丝毫没理会风雪,长刀如龙,劈波斩浪。
“铛-铛-铛-砰-砰……”
玉璧城下,两将交锋,
只见战场之上,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音,震耳欲聋。
这一次,李兴完全放开,刀法恢复到巅峰。
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位高权重,只知道现在要砍死杨豪。
杨豪同样兴奋,他要打的就是一个巅峰青龙,
如果只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宗师六重,那他赢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城破在即,他已经是将死之人,
杨豪想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是一场杨门武艺的绝唱。
所以方才,青龙如此状态,他才留了几分力,
现在的对抗,才是真正的恶狼战青龙。
玉璧城上,大风呼啸。
金真公主的可汗羽裘,包裹着她的身体,如飘絮般在风中摆动。
望着城外,跟青龙搏杀的夫君,她流下了晶莹的泪水,
他本可以不死的,但他就是选择了一起死。
那是大楚第一勇士,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
她的夫君已经连续打赢了十二场比武,
要打第十三场,打的还是赵国第一将,龙骧将军李兴。
试问天下,有哪个女子看见这样的丈夫不心痛。
郭顷之老迈枯槁的脸上,全是没落。
阿史那庆、阿史那思摩目光炯炯,崇拜之余,眼里也全是叹息。
他们看见,杨豪落入了下风,天狼将军前面消耗太多了,这场比武该是胜算不大。
当然,杨豪赢不赢都一样,大伙都得死。
突厥三千多人,死了一千人,伤了一千多,现在就只有九百人还能战。
玉璧城如此广大,赵军一个冲锋,城池就没了。
前方数百步外,赵军营地,战鼓如雷。
此刻,土台之上,
十几万宗族兵马,七八万草原人的首领们,皆是叹为观止。
李兴还是太强了,这会他的关刀压着杨豪打,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杨豪就要输了。
龙骧军大纛下,
刘忠武的眼眸狰狞,嘴角带起狂笑,
哈哈哈,玉璧城,终于要攻陷了!
这是赵国第一次攻坚敌国战略要点,它的意义是巨大的。
龙骧行军主簿承认,他有很多小失误,但瑕不掩瑜,最终还是成功了。
待李兴杀死杨豪,大军就扑上去,十七天的玉璧城之战结束。
正当行军主簿刘忠武,还在憧憬登上玉璧城头后,赵王的封赏时,
几里之外,一座赵军了望塔上,
身形宛如小山,脸上全是憨傻的铁牛,
目光炯炯的看着战场,冷不丁开口了。
“糟了,兴哥要打不赢了。”
“放屁!”铁牛说胡话,保爷脱口而出的责骂道,“李兴这不是压着杨豪打嘛?”
铁牛挥挥手,躲开了保爷劈头盖脸的责骂,木讷又倔强的反驳,
“杨豪的气血很正宗,也很浑厚。兴哥本来就低了两重,要是一上来就怎么打,也许能赢。”
“但中途发力……他武艺又偏稳,不像泰哥……应该,应该是没机会了。”
牛魔虽然憨傻,但长期搏斗中,他的经验是很丰富的。
虽然他说不出道理,讲不出理论,可他会打会用。
李兴的打法,牛魔一眼就看明白了。
青龙在跟杨豪的搏斗中,很清楚这位南王城少将军气血浑厚,功法顶尖。
所以他才爆发全部力量,压制对方,寻找破绽,以乱取胜。
可他的武艺出自关西快刀,用的功法也是霍全恩的,本身就不如杨门绝技厉害。
武道境界也低两重,加上他的斩浪,杨豪很熟悉,无形之中,优势又少了一分。
如此多的劣势,李兴能打到现在,已经是很厉害了。
玉璧城下,战场的形势,果然跟牛魔估计的一样。
惊骥踏雪,夜照甩蹄,
搏斗的不仅仅是武将,还有这两匹天下名驹。
它们极具灵性,不仅在飞奔的过程中,躲避障碍物,
还尽可能配合主人,去他们想要的位置。
战场之上,一声暴喝,青龙关刀,宛如蛟龙出海,劈波斩浪,势不可挡。
可杨豪鬼狼之力,蓬勃而出,一柄天狼长槊,毫不避让,针锋相对。
“铛!!”
刀槊相交,火星四溅,巨力所至,嗡鸣不止。
惊骥后退了两步,马上骑士气喘吁吁,李兴竟然有些累了,
杨豪改变了很多,从几年前的狂妄,到现在稳扎稳打,根本就是两个人。
“哈哈!!”
一声长笑,响彻两人战斗的雪坡。
杨豪俊朗的脸上,全是享受,天狼长槊缓缓挥舞,直指李兴,
“你只有宗师六重,本将连战十二人,两人气血也算扯平。”
“现在你输给我,就是武艺上的战败,哈哈哈!!”
“哼哼……”惊骥之上,李兴笑了,笑的讥讽。
下一刻,青龙浓眉大眼中,闪过无比的自信,
他冷哼道,“你赢了吗?再打下去,赢得那个人,也会是青龙!”
一个武将,失去自信的那一刻,他就老了。
李兴能从雪林杀到今天,其绝对的自信,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几步之外,杨豪横槊踏马,低头冷笑,叹息道,
“李兴,输赢其实已分,你现在可以体面的离开。”
“如果继续打下去,龙骧将军的威名,就要断送了。”
比武的最后一刻,杨豪已经不在乎胜负了,
现在他气血旺盛,李兴气血衰弱。
这就好比一场豪赌,筹码少的李兴,已经赌输了,
在杨豪这种高手面前,他不可能翻盘。
杀了李兴这个赵王嫡系大将,那会彻底得罪死赵国。
愤怒的武川人,尤其是龙骧军,也许会让南王城付出惨重的代价,
杨豪不为自己考虑,也不得不为宗族考虑。
“杨豪,只有战死的青龙,没有逃跑的李兴!来吧,一决高下!”
一柄关刀,缓缓抬起,那盘龙雕纹,此刻威风赫赫。
既然李兴做出了选择,杨豪自是奉陪到底。
南王城少将军一声大喝,蓬勃的鬼狼气血,喷涌而出。
下一刻,一柄天狼长槊,寒光如霜,嗡鸣不止。
阴山下,玉璧城。
青龙李兴,鬼狼杨豪,两人怒目而视,
大风之中,龙刀对鬼槊,即将一决生死。
可就在此时,雪坡上,出现了异响。
“哒!”
“哒!”
“哒-哒-哒-哒……”
一颗小雪球,忽然打在玉璧城头,几番滚动,掉落下去。
紧接着,是无数雪球从天而降,打在冰尸上、打在甲胄上、打在两人的兵刃上。
宛如雨点拍打瓦砾,清脆的声音,响彻雪坡。
下一刻,李兴杨豪皆是一愣,他们抬头看天,
不知何时,苍穹灰暗,午如黄昏,天地之间风起云涌。
变天了。
下冰雹了!?
李兴杨豪皆是面色大变,不同的是,一人是恐惧,一人是狂喜。
“杨豪,快回来。白灾提前了。”
玉璧城头,羽裘被吹的乱飞,金真公主在汝墙后面,大声呼喊杨豪归来。
下一刻,突厥大将狂笑几声,策马而走。
天地漆黑,乌云翻滚,
玉璧山下,宛如世界末日。
龙骧军大纛,被狂风吹成了一条线,
土坡之上,刘忠武怒目苍天,踉跄的跪下了。
为什么?
天不在刘?
为什么下雪,龙骧军马上就能破城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闷气,忽然郁结在胸口,刘忠武‘额’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下一刻,面容扭曲的行军主簿,抓住身旁的突厥部落老人道,
“你说二十五日,二十五日!为何十七日就来了?贼子误我!”
鲜血喷涌,武川短剑,手起剑落,
这个阿巴林部的突厥老人,还来不及开口,就被龙骧主簿杀掉。
杀完此人后,刘忠武眼神一狞,他怒目玉璧城,已经疯魔了,
下一刻,龙骧行军主簿,对着身旁传令兵,恶狠狠的道,
“击鼓,进攻!拿下玉璧城,我们在城上避灾。”
闻言,几个龙骧军传令兵都懵了,
这里是阴山,不是马邑。
这是白灾,不是武川寒潮。
天灾面前,人类是渺小的,此刻风暴刚来,一旦错过了时机,
大雪覆盖数日,那就会一片片的死亡。
“听不懂?违令者斩。”刘忠武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他缓缓抬起短剑,
几个传令兵面面相觑,军令如山,他们只能咬牙去击鼓。
可就在几个兵卒,走向土台边缘的战鼓时。
东方尽头,赵王大营,响起了苍凉的号角。
“嗡!!”
“嗡!!”
“赵王有令,全军下山,躲避冰灾!”
“赵王有令,全军下山,躲避冰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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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襄郡。
西部边界。
大漠荒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孤寂的行军。
他们打着朱红赵旗,带来了前线急需的五万石粮草补给。
八瞎子有些生气,这一趟送粮食,他亲自来的,
二当家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如此久了,连个女流之辈都搞不定,
瞎子都怀疑,他是不是天生被克,搞不赢女人?
赵国财政官就不是人干的活,
知道的是个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债主呢。
北战打完,又是北征,后方吃紧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为了彻底解决突厥后患,几十万赵人勒紧裤腰带,自是无话可说。
这是最后一批五万石粮食了,赵国再也挤不出了。
就这些东西,还是瞎子拉下老脸,在武川镇、老鹰山、云都山等地求来的。
粮队里,一辆牛车上,还有个特别的人。
刘老六这个狗东西,现在还买了个小丫头,真是羡慕死瞎子了。
一想到田婶拿刀剑进屋的恐怖,瞎子只能摇摇头,叹息命运弄人啊。
“六啊。四哥给你打个商量,你多买一个呗,算……”
“打住!”牛车上,笑意满面的老六听到这个,立马义正言辞的拒绝,
“四当家,您怕田曲将,咱也怕呀。那女卒的刀,能砍程家,就也能砍刘家啊。”
老六要来玉璧城,不能给儿子丢脸。
他特意穿了件锦衣,收拾的人模狗样,
只是那黝黑的脸颊,枯枝一样的老手,怎么看都是个穷鬼。
瞧着刘老六的怂样,瞎子就来气,
他抖抖烟杆,挥手就给了两下,冷哼道。
“这次来,把桑玉的婚事办了啊。瞎子可说了,盯上桑玉的人不少,馍子再不同意,桑玉明个就嫁了。”
“放心,老子来了,甭说他指挥三十万大军,就特么六十万,老子也捶他。”
正当老六和瞎子叽叽歪歪,拍胸脯打包票时,
蜿蜒如蛇的队伍前方,骑马的粮队兵头,擦了擦眼睛后,
他扶正头盔,定睛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玉璧城方向,黑云盖天,白灾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