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魂殿上空风起云涌,晨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整个傲来城便已沸腾。
城北主道上,铁蹄轰鸣,钢铁咆哮。
李二身披墨金色重型魂甲,站在一辆流线型、外壳刻满古老铭文的黄金级机械战车之上,身后浩浩荡荡,足有百余具战甲铿锵行进。这些机械战甲,每一具都气息不同,有的背生火翼、眼中燃烧雷光,有的四肢如山岳,脚步落地竟隐隐震颤着街道。他们皆是黄金级以上,最前排那十余具,浑身光辉流转,明显已达铂金之境!
更后方,是一片闪耀着炽热魔能光芒的魔法傀儡大军。
三百余具30级至40级不等的元素傀儡分成五列整齐列阵,火焰、寒冰、雷电、岩土、风暴五系交错排列,元素力在空中狂乱翻腾,仿佛一座移动的魔法天灾工厂。天空中盘旋着五头三十级的六爪魔龙,它们鳞甲幽黑,眼神凶厉,一爪落地,竟令附近楼宇轻轻晃动。尤其那头最前方的四十级魔龙,背脊生有两道翅膜裂口,隐隐透出变异之兆,令看客倒吸冷气。
宁皓月则乘坐在一具白银浮空舰上,从高空俯视魂殿。她一身玄紫战袍,身旁站着数名白衣智谋者,个个身藏魂力,气息沉稳,像是从战场和阴谋中走出的一群老狐狸。她的目光冷峻如刀,眉宇间没有一丝烟火气,唯独在望向李逵所在的魂殿大门时,神色才柔和些许。
魂殿门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数士兵、指挥官、技师、战魂学徒、行政人员,甚至连部分观礼的城主府官员都到场了。他们都听说了:今天,帝国少将、魂殿大长老李逵的父母,将正式加入魂殿高层体系,获得编制与指挥权!
但谁都没想到,这对夫妇来得如此震撼。
“我的天啊……那是六爪魔龙吗?一头还可能是变异种!”
“我认得那台银翼机神,李二老爷子之前独自拆了南港的叛乱工厂就是用它,二十分钟拆完三十栋建筑,一枪未发,全靠力场震荡和精密切割!”
“看那排魔傀,都是三十级以上……这不是在入职,这是在进驻一个帝国重镇吧!”
李逵就站在魂殿大门内,一身军服笔挺,面带微笑,目光中带着藏不住的骄傲。他静静地看着父母的队伍缓缓接近,没有太多的语言,但眼神里早已说尽万语千言。
他身旁的副官、魂殿三司长老之一的魏沉,也忍不住叹道:“少将阁下,您父母若真加入魂殿,恐怕原有的力量体系都得重组。李二阁下的机甲部队可以单独划一个特种装甲团,宁夫人的魔谋小组……恐怕连我们情报部都要重新洗牌。”
李逵微微一笑:“重组就重组吧。傲来城,不缺变化,也不惧变化。”
轰隆一声!
李二的机械战车稳稳停在魂殿正门前,随后所有机械战甲以完美一致的动作跪下,一手置于胸前,一手持枪逆立,金属与地面碰撞,回荡出低沉如战鼓的巨响。
宁皓月则缓缓降落浮空舰,踏着一圈圈灵力浮光,如同天女临凡,一步步走向魂殿主阶。
李逵走上前去,与两人遥遥对视。
李二大笑着开口:“魂殿规矩这么多,我们能破例走正门入职,也全靠你这孩子。”
李逵摊了摊手,装作无奈:“爸,你带着一队铂金机甲停在门口,这不是入职,是威慑。”
宁皓月淡笑:“魂殿也要知道,我们不是来混饭吃的。”
随着李逵轻轻点头,魂殿门口的大阵正式打开,内廷长老会早已等候。魏沉亲自引领两人进入后殿,一式入职礼节,所有流程,在三日内完成。
就在李二签下魂殿军事长老条约的那一刻,整座魂殿的能量中枢发出一声“嗡鸣”,仿佛连这栋楼体都为这位“外援”战神的加入发出欢呼。
而宁皓月,则被安排至魂殿智谋司,直接接替空缺已久的副司令长一职——权限直通帝国军事总情报局,成为傲来城真正的影中权臣。
不久之后,一份内部通知迅速下达至帝国军部。
任命:李二,编为傲来城魂殿机甲特战营主官,授予特级金徽军章,准予调配一至六等资源权限。
任命:宁皓月,编为傲来城魂殿智谋司副司令,统领影谋堂、应变署、心鉴司三大情报机构。
消息一出,整个傲来城震动!
几位原本还对李逵年轻掌权颇有微词的老将,纷纷在酒局上闭了嘴,有人甚至低声咕哝:“真不愧是李逵家的,连‘家属’都是天灾级别的存在……”
这天中午,李逵一身魂殿少将礼服,胸前佩戴银蓝色齿轮纹章,袖口的赤红魂绶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他走在父母之间,李二身着黑金战袍,腰间挂着一块锃亮的六级指挥徽,浑身肌肉紧实,气场沉沉如山;宁皓月则是一袭暗紫法袍,衣角绣有流光符文,眉眼如画,脚步飘忽,仿佛不是走路,而是在浮空。
他们一家三口在数十名帝国卫兵引导下,步入了这座位于傲来城中央的高台食府九极仙楼。
台高十丈,须抬头仰望。台阶以深紫陨石雕琢,楼宇五层,檐牙高啄,雕梁画栋皆是工匠大师精工所制。每一根梁柱都嵌有黄铜符纹,阳光照耀下闪耀着神圣肃穆的辉芒,宛如一座悬浮在阳光之上的圣殿。
两侧空地早有浮空艇缓缓降落,金属翼甲折叠入舱,宛如鸾鸟归巢。水幕自台顶倾泻而下,激起片片银白水雾,在半空与阳光交织出七彩虹光,映衬出整个楼台如梦似幻。
“这也太奢华了吧……”李逵瞪大眼睛,虽身居高位,但年少的他仍难掩心中惊叹。
李二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地拍拍他肩:“放心吃,账单他们出。”
宁皓月却轻轻瞥他一眼,低声道:“这次可是‘礼中有兵’,怕不是只请吃饭这么简单。”
果然,刚进楼,一位身穿金纹赤袍的中年人已等候多时。
他是傲来城行政官尹峥,帝国贵族出身,掌一城文官军政多年,风度翩翩,语气不疾不徐:“李少将、李将军、宁司令,今日能请三位驾临,是我傲来城之幸。”
寒暄之后,众人被引至最上层——乾曜厅。
这是一座完全悬空的圆形天厅,穹顶以天蓝晶玉打造,阳光透射进来,如星河坠落。厅内铺着赤云绒毯,金玉扶椅围绕一张三尺高的浮空圆桌,桌面自转,水晶分层,上食下汤,香气四溢。
而更令人惊叹的是,四周墙体全是魔法投影水镜,实时呈现傲来城全景。从魂殿到城主府,从东市繁华到西关兵营,一览无遗,仿佛置身神明之眼。
李逵吃得满脸满足,筷子停不下来。
可气氛真正的主轴,却是在尹峥等人频频举杯之后,悄然展开。
“李将军,宁司令,”尹峥举起酒杯,轻笑道,“傲来城的魂殿,如今已不只是军权之地,更是情报重镇。尤其是你们一来,影谋堂、应变署、心鉴司三大司要改制整合,恐怕……不只是简单的人事变动了吧?”
宁皓月神色平静,语气柔和却锋利:“行政官说得没错。如今三司情报互斥、结构混乱,已经不能适应新一轮战争体制。此次改革,我们计划——”
她抬手,虚空一划,一道银白光幕出现在大厅中央。
李二也点头道:“原有的那套体系太冗杂了,出了问题,还要一级一级上报,打完仗都没批下来。这一次改革,我要的是‘今日提案,明日执行’,否则敌人都上门了,咱们还在填表盖章。”
尹峥听完,神色郑重,缓缓点头:“的确是务实之策……不过,此举一出,少不得会动摇原有官僚体系,尤其是几位在位已久的情报大员,恐怕……”
李逵这时候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我就亲自去谈。”
众人皆愕然。
宁皓月轻咳一声,眼里浮现几分温柔又复杂的笑意:“你可别真以为你还是个孩子,李逵。现在说这话,就是帝国重臣的发言了。”
李逵露出一丝孩气的笑容,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锐利:“我知道。所以更要做得彻底。”
众人一时无言,厅内只剩流光转动的银盘与杯盏相碰的清脆声响。
在九极仙楼这等珍馐美馔汇聚的圣地,哪怕是再镇定的将领、再沉稳的谋士,也难免被满桌的山海珍味撩拨得食指大动,更何况,李逵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正午阳光透过穹顶琉璃洒落在餐桌上,金碧辉煌的圆桌上转动着一盘又一盘佳肴,香气弥漫,仿佛连空气中都泛起了灵能涟漪。
李逵早已坐不住了。
他第一眼就盯上了那道“七星火晶兽腱骨”——这是一道需要三天三夜慢火煨炖的菜品,整整七根骨腱弯曲如龙,每一节骨髓之中都封印着来自火山秘地的灵炎,肉质焦香外酥,入口却鲜嫩多汁,仿佛吃下一口,就能感受到火山喷涌、地脉轰鸣。
“我先来试试这个!”李逵眼睛亮得像两颗黑曜石,一边说着,一边拎起刀叉,也不顾什么贵族仪仪了,“咔哧”一声割下一大块,刚放进嘴里,少年眼睛瞬间瞪圆,发出一声沉吟:“嗯啊!这也太香了吧!”
那表情,宛若宗门大会初登擂台的天才弟子,一拳打碎敌人护体灵盾的快感!
宁皓月轻轻抿着茶,嘴角含笑,李二则是满脸宠溺,仿佛在看自己当年的模样。
“好吃的话多吃点!”李二大手一挥,一副“我养得起”的豪气样。
李逵咬了一口骨腱,再用黄铜调羹舀起一勺旁边的“金羽蟠龙汤”。这汤由云顶神山的金羽雉鸟与大地灵参共煮三时三刻,汤色清透如玉,却入口回甘、满舌生津。他一口下去,只觉得喉咙仿佛被灵泉灌过,从胃一直暖到了脚趾,连平日里作战落下的小伤都隐隐有种愈合的趋势。
“喝了这汤,打仗都能多扛三轮!”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着。
接下来,李逵就像打开了吃货大门的洪荒凶兽。
天香浮鱼卷外酥内嫩,一口咬下,灵气四溢,他差点没咬着舌头; 五彩神根炖龙肋——各种元素味道交错,像在舌尖上奏乐,他吃得眼泪都快流下来; 赤铜果焖爆巨虾——肉质弹牙,汁水四溢,他连壳都不舍得吐。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李逵一边指挥着圆桌转动,一边嘴里塞着食物,桌边佣人早已见怪不怪,不断为少年换上新的金盘银筷。
“逵儿,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宁皓月温声道。
“可我怕冷了味儿!”李逵鼓着腮帮子说,像只拼命填食的小仓鼠。
李二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甚至也不再顾什么体面,伸手撕下一只“千年妖鹅炙腿”,大嚼起来:“咱们这一家啊,今天就该吃个痛快!”
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那种轻松、满足、甚至幸福得有些虚幻的气氛,在一口口佳肴的交织中不断升温。
而就在李逵啃完第十只“金丝爆骨翅”时,忽然,他皱起了眉头。
“唔……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宁皓月取出一粒丹丸塞到他嘴边:“吃吧,助消化的。”
李逵眼神复杂:“你这准备得也太周到了吧……”
宁皓月淡淡一笑:“你是我儿子,我能不知道你肚子多能装?”
李二咽下一口鱼肉,大笑着一拍桌:“你小时候喝奶都喝三倍量,魂力还没开,就已经把一个村的粮食吃光了!”
李逵顿时脸红,但嘴上依旧不服:“那是我成长快!天赋高!”
“对对对。”两人齐声附和。
吃到后来,李逵已经靠在椅背上,不动了。小腹微鼓,眼神迷离,脑袋耷拉着,像刚打完一场大战的指挥官,战果辉煌却虚脱力竭。
“啊——太满足了。”他长叹一声,嘴角微翘,宛如沉入梦乡。
忽然,他眼神一转,悄悄瞄了一眼正自斟自饮的父亲李二,嘴角一挑,微不可察地朝他递了个眼神。
“该你了。”
李二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会意的光芒,随即放下酒杯,整了整身上的斗篷,带着酒意满满的亲切笑意,向执政官的座位踱步而去。
这位傲来城执政官,人称“周不悔”,五十有余,鬓角霜白却精神矍铄,一双鹰眸在朝堂上洞察秋毫,如今卸下威严,正低头斟茶,与妻子低语几句。
“周兄,”李二笑呵呵地走过去,抱拳拱手,“适才一席美宴,真是人间难得的享受,老哥你这眼光,怕是能配天了。”
周不悔抬起头来,朗声一笑:“李兄谬赞了,不过是女厨子们尽了心思,不足挂齿。”
“哪里哪里。”李二顺势坐在他一侧,语气不紧不慢,却字字带着分量,“其实,我今日还有一桩心事,欲与周兄当面说说。”
“哦?”周不悔目露好奇。
李二眼中精光一闪,放低声音:“如今帝国风雨飘摇,傲来城虽是堡垒,却也不是铜墙铁壁。我家逵儿才十三岁便身兼将衔,手握重兵,而周兄女儿——慧瑶小姐,乃是书香贵胄之后,兼修医术与兵略,才貌双绝。”
周不悔听得一愣,旋即眼神微变,皱起眉头。
“李兄这话……是何意?”
李二露出一丝郑重神情:“我意欲替小儿李逵,向周兄之女提亲。”
话音落地,周不悔沉默了。
窗外清风徐来,黄铜风铃微响,远处隐约传来瀑布冲击楼台的水声,夹杂着街市间孩童的嬉笑。可这高台之上,时间却仿佛凝滞。
许久,周不悔缓缓放下茶盏,语气不急不躁:“李兄,你这提议,非不妥,实乃惊世骇俗。”
“慧瑶虽是我女,可眼高心傲,从未曾对哪个少年心生钦慕。你家李逵虽少年英雄,奈何还未及冠,贸然提亲,恐惹闲话。”
李二哈哈一笑,倒不气馁:“周兄你我非庸俗小人,岂在乎些市井蜚语?且这婚事,不必立刻定下,就当结下善缘,待两家儿女长成,若真两情相悦,再议不迟。”
他又俯身低声一语:“我家小子可是魂殿大长老,未来的傲来之主。您这位千金,若入主李家,不正是凤凰落枝,双龙归巢?”
周不悔沉吟半晌,脸色几度变幻,终究还是缓缓点头:“此事……可先交予小儿小女交往,若日后果真有意,便水到渠成。”
李二一拱手,朗声笑道:“周兄果然是识大体、明远略之人!”
两人相视一笑,酒气弥漫在午后的阳光中,而李逵在不远处悄悄抿了抿嘴角,眼神有些古怪。
爹这算盘打得也太快了点!
与此同时,藏在屏风后方的宁皓月听得一清二楚,轻轻摇头笑道:“这爷儿俩,一个能吃一个会谋,怕是要把这傲来城闹得翻天。”
远处,李逵正重新振作精神,提起茶盏正色说:“哎?慧瑶……慧瑶是哪个来着?”
佣人小声答道:“就是刚刚敬茶那位穿月白医袍,发间簪青玉的小姐……”
李逵脑海中闪过一个清冷高雅的少女形象,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呃……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宁皓月笑吟吟地从后面走来:“你若不作,没人会不喜欢你。”
“你要是真想娶人家,那这顿饭吃得再撑,也得马上练武、修魂、带兵、管政,一个都不能懈怠。”
李逵眨眨眼,忽然觉得这口金羽蟠龙汤,好像还没消化呢。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未来真有一位如月中仙子般的执政千金陪在自己身边,那修炼、吃饭、打仗,好像也能更起劲一些了。
他望向阳光斜洒的高空,忽然伸了个懒腰,笑得像个彻底放松下来的少年。
李逵吃饱喝足后,走出九极仙楼,午后的阳光透过黄铜穹顶洒落在广场中央,金色的光辉映照着一位正在演奏古筝的少女。她身着淡雅的青色长裙,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眉目如画,神情专注。她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盈跳动,流淌出宛如天籁的旋律。
李逵被这美妙的琴声所吸引,驻足凝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心底悄然萌发,仿佛春日的嫩芽破土而出。
少女的琴声婉转悠扬,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如高山流水,仿佛诉说着千古不变的情怀。李逵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轻轻走近,生怕惊扰了这美好的画面。少女察觉到他的靠近,抬起头,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宛如春风拂面。李逵顿时感到脸颊微热,心跳如鼓。
他站在琴声编织的柔光之中,心跳微乱,呼吸不自觉地与那旋律起伏契合。
慧瑶的古筝并未因他的靠近而停歇,反而在最后一段旋律中悄然变幻。弦声忽高忽低,婉转如鸟啼,又如林泉潺潺。她纤手如舞,指尖拨动的是古老乐律,也是尘封情感的门扉。琴曲终了,指尖轻挑最后一根弦,那“铮”一声,犹如水面最后一圈涟漪,悄悄荡进李逵的心里。
慧瑶轻轻将手从琴上收回,微微一笑,那一笑不带世俗妩媚,却似月下清风,吹皱一池春水。她抬头的刹那,眼神清澈如夜空星辰,与李逵的目光正好撞上。
“公子谬赞,小女子名唤慧瑶。”她语音温柔,轻得像是不敢扰乱这片午后的宁静。
“慧瑶……”李逵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只觉得如饮甘露。
他缓步向前,少年高挺的身影在金光中拉出修长的剪影。他不再是魂殿大长老,不再是帝国的少将,此刻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被一位少女的琴音打动,被一缕柔情牵引。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略显突兀的紧张和心悸,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慧瑶姑娘可常在此演奏?”李逵轻声问道。
“偶尔。”她垂下眼帘,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道柔影,“不过今日心情甚好,便弹了一曲。”
“能让姑娘心情如此愉悦,傲来城可真有幸。”李逵说着,忍不住低低一笑。
慧瑶莞尔,她将手放在膝上,看着他:“李公子果然如传闻那般少年英杰,不过,今日这番话,却像个风流词客。”
“我可不会写诗作赋,只是……”李逵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时觉得,眼前的风景太好,不想错过。”
两人相对而笑,彼此心中泛起涟漪。就在此时,一阵轻风吹过,慧瑶的发丝被微风拂起,柔顺地扫过她雪白的脖颈,李逵看得心头一颤,情愫更深。
“慧瑶姑娘,这琴曲可有名字?”他问。
“名为《春光梦》,是我母亲教的。”她轻声说着,目光柔和,“她常说,若有一日能与心之人共赏此曲,此生便不虚。”
李逵心口微热,竟不知如何接话。少年本就心性直率,如今突遇少女倾心之景,只觉耳根发红,脑中像被春雷击中。
这时,九极仙楼的主事小心翼翼地从一旁靠近,打破了这段静谧的相对:“李将军,执政官请您回席,有些要事相商。”
李逵点点头,转向慧瑶,略一迟疑后认真地说道:“慧瑶姑娘,他日若你还在此奏琴,我必再来聆听。”
慧瑶嘴角轻扬,点头道:“等你。”
少年踱步回楼,背影挺拔,却步伐轻快,心跳依旧难平。他只觉得胸膛中那颗被战争与责任重负压抑的心,仿佛在这一刻找回了年少应有的悸动与柔软。
李逵原本已转身离开,却仿佛心有感应一般,脚步未动,头却不由自主地回了过去。
就在那一瞬,他与慧瑶的目光恰好交缠。
那是一种奇妙的凝视,时空仿佛在那一刻悄然凝滞。人来人往的广场仿佛消失,万物静默,只剩一对少年少女,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彼此沉溺在对方的眼波之中。
慧瑶的眼眸像是午后清泉,澄澈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惊讶与羞涩,而那缕羞涩又被温柔悄然掩盖,像是山间盛开的野百合,在风中微微颤抖。
李逵的呼吸微微一窒,少年的面庞依旧青涩,却在这一刻,展现出一种异样的坚定。他看着她,像是看见了一道命运注定要走近的光。
慧瑶缓缓站起身来,裙裾轻盈随风摆动,她不再低头弹琴,也没有回避李逵的目光,只是盈盈站在筝前,脸上绽出一抹极浅的笑,那笑意轻柔而含蓄,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李逵的心跳猛地加快,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平日里面对战阵从不怯场,指挥千军如行云流水,可在这女子清澈的目光下,他却只觉喉间发干,舌头发硬。
“你……你笑得真好看。”他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自己也觉得有些笨拙。
慧瑶轻咬唇角,低头一笑,又抬起眼睛看他:“你也……很特别。”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抵李逵的心口。他的脸“腾”地红了,那是十三岁少年才会有的窘态,也是最真挚的表露。他突然想逃,却又不舍离开。
身旁主事想要再次提醒李逵,然而李逵一边摆手,一边向惠摇走去。
慧瑶缓缓走下高台,琴声已止,风仍在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步伐轻微,却心跳如鼓。
慧瑶听后,轻轻一颔首:“我小时候,娘常说,古筝曲中藏情,一旦有人与之心神相契,便是琴心通意。”
李逵咬了咬唇,声音低哑:“那我今日,是不是与你……心神相契了?”
慧瑶脸颊染霞,低头不语,却轻轻嗯了一声,细不可闻,却又清晰至极。
这一声“嗯”,如同春雷乍响,炸开李逵心头的万千杂念。他再也压抑不住那股冲动,轻轻道:“慧瑶,我不太会说话……但你今天弹琴的时候,我只觉得……你就是我见过最美的声音,也是我想再听一次的人。”
慧瑶抬起头来,那双如星子的眸子里,泛起微微涟漪。她伸手轻轻拂去额前一缕发丝,脸上不知是羞还是喜:“你刚才说过……你会再来听我弹琴。那……你若真心,我可以为你一人,再弹一曲。”
李逵点头如捣蒜:“我一定再来!不止一次,我想听你弹一百次,一千次……”
慧瑶忍俊不禁,终于轻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婉转,仿佛又有琴音随风而起。
两人就这样站在楼前,彼此凝望,说着或轻或重、或笨拙或真挚的言语,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浮夸场面,却比任何一次大胜都叫李逵心神荡漾。
李逵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随即又意识到不妥,慌忙松开,耳根泛红。
慧瑶却没说什么,只是柔声一笑:“下次,我在这里等你。”
李逵拼命点头,看着她缓步离开,裙摆随风起舞,那背影成了他心头最美的一幅画。
而他自己,却仍然站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温度。少年情愫,在这一日悄然发芽,风吹不散,光影不褪。
李逵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风雨或别离。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地种在了心里,生了根。
慧瑶。
她的名字,他今日第一次听见,却像是伴随了整个少年时光。
两小时后————
傲来城的午后风,暖暖的,像春日里最和煦的一缕阳光,轻轻扫过李逵的发梢。他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慧瑶消失的方向,脑海里却像被谁轻轻一笔晕染开了水墨,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过。
从前的他,总是以魂殿少将的身份自居,指挥战阵、斩魔破敌、守护城邦。他的日子里充满了命令、演训和应急调度,仿佛他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部随时可以启动的战争机关。但今天不同。
今天他仿佛才第一次发现,原来除了军务与责任,世界上还有琴音、裙摆、还有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眸,能将他的魂魄都一瞬拽走。
“慧瑶……”他在心里默念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嘿——!”忽然一道突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逵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见死党韩石一脸“我懂我懂”的贱兮兮表情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刚买的糖葫芦,“我们少将殿下这回,是动情了呀?”
“去你的!”李逵一把抢过糖葫芦,狠狠咬了一口,咬得牙根发酸,“别乱说!”
韩石哼哼一笑:“行行行,不乱说。可你看看你那小模样儿,眼睛都快追出泪来了,还说不是动情?”
李逵咬着糖葫芦,皱着眉,“我哪有!我只是……觉得她琴弹得好听。”
“哈!你可真是个小笨蛋。”韩石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们韩家办事最讲义气。等你哪天真想追她了,哥几个帮你跑腿打掩护。哎不过说真的,那姑娘谁啊?我咋没见过?”
李逵顿了顿,低声道:“她叫慧瑶,是……是执政官的女儿。”
“啥?!”韩石一口糖葫芦差点没喷出去,“你、你、你……你这是在跟傲来城未来的‘小城主’谈恋爱啊!”
李逵脸腾地红了,“什么谈恋爱,我哪有……我才刚认识她!”
韩石眨眨眼:“但你想多认识她,对吧?”
李逵犹豫了两秒,然后低低“嗯”了一声,那一声轻得几不可闻,却如天籁般落进韩石耳朵里。
“哎呀,我这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你们这种刚萌芽的小感情,甜得我牙疼!”韩石揶揄地笑着,“李逵,你该不会打算每天都来九极仙楼蹲守吧?”
李逵认真地想了想,“……有这个打算。”
“啊?”韩石震惊得手都抖了,“你、你可真疯魔了。”
李逵却难得露出少年得志时的那种傻气笑容,“不疯魔不成活嘛。”
韩石一时语塞。看着李逵站在原地,抱着胳膊望着楼台那边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这小子真的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是啊,就算是再厉害的帝国少年将军,也有他柔软的一角,也会在某一个无人的午后,因为一段琴声,爱上一双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李逵真的开始“出勤”了。
早上巡城结束,第一件事就是往九极仙楼方向走。慧瑶偶尔弹琴,偶尔不弹,可只要她在,李逵就像中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
他不靠近,也不打扰,只远远看着。
偶尔慧瑶会发现他,然后冲他点点头,或者用目光短暂与他交汇一下,李逵便会开心地回一笑,整个下午都心情很好。
傲来城城防兵都快被这对“青梅未来主城对”看傻了,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打趣说:“魂殿少将怕是要被琴音给策反了!”也有人感慨:“咱们少将年纪轻轻就立大功,如今也该过点少年生活了!”
而李逵呢?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每天看见慧瑶,是他如今最快乐的事。
某天午后,慧瑶终于忍不住了,朝他招了招手,“李逵公子,既然你天天都来,要不要……一起来弹琴?”
李逵一愣:“我不会。”
慧瑶笑了:“我教你。”
于是,李逵便真的走到了她身边,坐在古筝旁,一本正经地学起了最基础的指法。手指笨拙,按弦按得指肚发红,却仍咬牙不放弃。
慧瑶靠得很近,时不时伸手纠正他的手势,指尖碰着他的指尖,李逵的脸红到耳根,连音都弹错了数次。
“你这样弹不对。”慧瑶轻声说着,然后伸出手,覆上他的手指,带着他缓缓滑动琴弦,“这里,要轻一点。”
李逵脑袋“轰”的一声,完全记不住该怎么弹了,只记得她手很软,很香,有淡淡的檀木味道。
那一下午,他到底学了什么,全忘了。可他却觉得,这是他至今最值得记住的一天。
时光如水流淌,少年李逵今日奔波于政务与军务之中,可他心里,却始终留了一个角落,只属于慧瑶的琴音与笑靥。
他还未敢直言喜欢,她也未曾明说欢喜。
可在这悄悄展开的春意之下,一切都已然明了。
他们之间,就像那琴声未终的尾音,绕梁三日,不绝如缕,缱绻又含蓄,温柔又真切。
少年的春心,在这一季悄然绽放,如同雪山初融,悄然汇流进了他的命运长河里——不喧哗,却盛大。
接下来的几天,傲来城的天空仿佛也被悄悄染上了蜜糖的颜色。
阳光不再炽热,而是温柔地铺洒在街巷屋檐;微风不再喧嚣,而是轻轻吹拂着发梢衣角,连黄铜街灯的光晕都多了几分柔和的味道。李逵从未意识到,原来这座他一手守护的城池,在某些日子里,也能变得这般柔情。
他和慧瑶并没有约定,甚至从未明确说过“我们要一起干什么”,可他们总能在每日的某个时刻,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有时是在九极仙楼的后花园,那儿有一条假山水渠和几丛花草,他们坐在青石凳上,李逵一手撑着脸,眼神直直望着慧瑶,她则在整理自己那架玉色古筝,偶尔低头拨动一两下,就能让他心跳乱拍三次。
有时是在傲来城城南的石子巷,那里卖桂花糕的小摊味道最好。慧瑶嘴角沾着糖粉,李逵忍不住伸手帮她擦掉,然后两人同时一怔,随后一起低头微笑。
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并肩走在傍晚的城墙上,黄昏把影子拉得细长。他不再是将军,她也不是执政官之女,他们只是一对少年男女,聊着不着边际的事,说着不合逻辑的梦。
李逵喜欢看慧瑶说话时眼睛亮亮的样子,那种带着星光的神采,总让他觉得自己也变得更聪明了几分。他喜欢她认真聆听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像一只小狐狸在辨认风的方向。
而慧瑶则喜欢李逵讲战场上的趣事,虽然她知道那些都是些“加工过的版本”,但她愿意听,甚至为他紧张、欢喜——她知道这个少年经历了远超他年纪的风雨,而如今,他在她面前收起了所有锋芒。
她还喜欢偷偷在他快说完一句话的时候,提前接上他的尾音,像在默契地验证:我懂你,真的懂。
某日傍晚,李逵送她回到府门口,却不舍得离开。他看着慧瑶在月光下站着,那件青色长裙轻轻荡开,仿佛她整个人要随风飞起一般。
“慧瑶。”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像怕打破夜色似的温柔。
“嗯?”
“你……”李逵犹豫了一下,最终笑着摇头,“你今天头发编得很好看。”
慧瑶“噗哧”一笑:“就这?”
“就这。”李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以后也想学学,会不会显得有点……配你?”
慧瑶轻轻摇头,眼中似有星星。
“你不需要配我,你就是你,就很好。”
那一夜,李逵在回程的路上几乎是飘着走回家的,韩石看见他时,差点以为他中毒了。
“你小子干嘛呢,走路都不贴地了?”
“我啊……”李逵一把将韩石搂过来,“我可能有点喜欢一个人了。”
“你不是早就喜欢她了吗?”
“不是那种喜欢。”李逵认真的说,“是那种……会想起她时,不自觉就笑起来的喜欢。是想跟她分享好吃的、好玩的、今天听到的笑话、刚学的新招式,哪怕只是一句废话……也想对她说的喜欢。”
韩石看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唉,少年将军,也逃不过春天。”
李逵笑了,心中却泛起一阵温柔的酸楚。
因为他知道,这段情感虽美,却也脆弱。他是帝国少年将军,是魂殿大长老,是被千万人期待、寄予重任的未来之星。而她,是执政官之女,是这座城市背后最敏锐的那双眼。两人身份看似登对,实则都注定肩负沉重的未来。
可现在,他不愿去想那么多。
他只想,在这不长的青春岁月里,好好爱她。
爱她一颦一笑,爱她的琴音柔声,爱她把桂花糕分一半给他时嘴角的小骄傲。
几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让傲来城的街道湿滑迷蒙。
慧瑶没带伞,却见李逵早已撑着黄铜伞站在城门口等她。
她小跑过去,李逵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一点,“我就知道你忘带。”
慧瑶鼻尖泛红,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从这边走?”
“我不知道。”李逵笑了笑,“但我想碰见你,所以就来等。”
慧瑶停住脚步,微微仰头看他,雨滴落在伞面发出柔柔的声响。
“李逵,你是个笨蛋。”她轻轻说了一句。
“那你愿不愿意,和这个笨蛋,再多走一会儿路?”
李逵的声音低沉温柔。
慧瑶没有回答,只是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起走进那场细雨中。
伞下两人靠得很近,雨丝模糊了天地,也模糊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傲来城无数灯火亮起,一盏盏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悠长。
等到李逵将惠摇送到城主府,自己一人返回家中时,少年人彻底坠入爱河之中啦!
饭桌上,一道道香气扑鼻的家常菜摆满了桌面,红烧狮子头、酒蒸青鱼、姜葱羊排,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丝菌菇汤。宁皓月今天显然下了不少功夫,灶间热火朝天了大半个下午,就是为了这一顿“家常便饭”。
李逵却一副“魂被勾走”的模样,眼神飘忽,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半天没送进嘴里一口。汤也端着凉了,手还捧着,眼神不知飞去了哪座天上的仙宫。
李二一边咬着羊排,一边咕哝:“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我们吵得太厉害,把他吓着了?”
宁皓月用勺子轻轻一敲锅盖,哼了一声:“怕是被某个姑娘‘吓’到了才对。”
“姑娘?”李二眨了眨眼,随即嘴角翘起,像发现新大陆般凑近了几寸,“你说的是……慧瑶姑娘?”
宁皓月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汤,递给李逵,又看向丈夫:“不然你以为是谁?中午一整顿饭那小子都在偷偷往人家那边瞄,我坐斜对面都能看见他耳朵红了。”
“耳朵红了?嘿嘿!”李二像个发现秘密的熊孩子,“小子这是开窍了,皓月,你说……要不要我去跟执政官那边先透个底,咱们趁热打铁,把亲事定下来?”
宁皓月白了他一眼:“你才是个定亲急先锋!这么急巴巴的,像什么样子?”
“这哪叫急?这是知子莫若父!”李二满脸得意地拿手肘碰了碰宁皓月,“你没看他走路都轻飘飘的,像是浮在地上一样?以前打完仗回来那股子煞气,今天一扫而空,全变成……一锅蜜水了。”
宁皓月轻轻笑了:“嗯,我也看出来了,他眼神不一样了。往常一回来就问战备数据,问兵员调度,今天连饭都没问,问的是‘那姑娘喜欢桂花糕还是红豆饼’。”
李二顿时笑得肚子疼,筷子差点掉地上:“哈哈哈哈!我还没吃呢,结果他已经在琢磨人家喜好了?啧啧啧,这小子恋爱真是全面开花,一上来就直奔‘夫纲’!”
“你就别笑了,等着啊,”宁皓月敲了敲桌子,“一会儿我问他一句,看他是装傻还是死撑。”
李逵这时终于意识到桌上气氛不对,他抬头一看,果然父母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副“我们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他心头一紧,强装镇定:“爹、娘,怎么了?”
宁皓月微微一笑,柔声问道:“阿逵啊,今天午后出去,是见了什么朋友吗?”
李逵愣了一下:“朋友?呃……就是慧瑶姑娘而已。”
“哦——慧瑶姑娘。”李二故意拉长语调,“就是那个琴弹得贼好听,笑起来像初春暖阳的慧瑶姑娘,是吧?”
李逵的脸一下红到耳根:“你们、你们怎么知道?”
“知道?”李二放下碗筷,笑得一脸慈爱,“你中午看她的眼神,跟我看你娘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啧,那叫一个痴啊!”
“别胡说八道。”宁皓月倒是笑得收敛些,但眼底尽是柔和光亮,“阿逵,娘知道你心里有人了,娘高兴。慧瑶是个好姑娘,性子稳重,做事细腻,配你……娘觉得正合适。”
李逵咬了咬牙,终于不再逃避,鼓起勇气道:“我确实喜欢她,真的很喜欢。”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倔强和纯粹,像一把未经修饰的剑,直直插入父母的心口。
李二一愣,然后一把搂过他肩膀:“这就对了嘛!你是魂殿大长老,是帝国少将,守护一座城的人,但你还是我们家的阿逵,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有喜欢的人,太正常了!”
“对呀,”宁皓月端起汤碗,“别怕谈情爱。你是我们宁家和李家的孩子,谁都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姑娘。慧瑶若真心待你,我们做长辈的,自当替你撑腰。”
李逵鼻子有些酸,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饭桌上的气氛彻底融化了,一家三口就着家常小菜,聊着琴声、诗词、女孩的发簪、少年人的心事。李逵越说越兴奋,不自觉地分享着慧瑶喜欢什么颜色、喜欢怎样的甜点、她谈到古籍时眼里亮晶晶的神情……
李二听得手舞足蹈:“这还了得,这不是恋爱了,是着了魔!你现在整个人都像中了‘春心魔咒’。”
“老李!”宁皓月嗔道,“别乱说,儿子这是情窦初开。”
“是是是!”李二赶紧改口,给李逵夹了一块狮子头,“你这波啊,娘和我支持到底!咱家要娶媳妇了!”
李逵脸上的红已经蔓延到脖子根,他有些羞赧,但更多的是幸福的笑意。
窗外,夜色如墨,星光浅浅,黄铜灯笼在院中闪烁着温暖的光。那一顿饭,不比朝堂之议,不比将台之令,却让李逵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帝国将军,不只是魂殿大长老。
他是个孩子,是个正在长大的少年。
有父母的宠爱,有姑娘的心意,有家人围坐的笑声,也有那颗在静静跳动的炽热、纯真的心。
晚餐后,李逵在院落里散步,左看右看,都是惠摇姑娘的影子。
晚风温柔地吹过傲来城东巷的院落,星光从黄铜穹顶之间稀稀落落地洒下来,像是天女遗落的珠子。院中种着一株高大的桂树,枝桠柔软地垂下,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香气浅浅淡淡,如那日琴声中的余韵,在心头徘徊不去。
李逵穿着便装,一袭简单的玄青色家袍,腰带松松地系着,脚下踏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他的手背在身后,一步一停,显然是在散步,却也不像在看路,更像是在追忆。
他左看右看,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他记得,慧瑶那日就是穿着青色长裙,坐在九极仙楼的广场中央,纤指在琴弦间轻灵跳跃,仿佛这尘世间所有喧嚣都为她让步,只留下那一抹娉婷倩影。
“是皮囊吗?”他低声自问。
月光落在他额角,映出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眉微蹙着,似乎对这个问题并无确切答案。可他知道,那一日他心跳加速,不是因为惊鸿一瞥的美貌,而是因为慧瑶抬头望他时,那清澈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礼貌,甚至一点点玩笑般的灵动。
像山间泉水轻轻一荡,便荡进了他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心湖。
“我是不是……太早动心了?”李逵望着天边星辰,轻声呢喃。他明白自己现在身份不凡,少年将军、魂殿大长老,人人敬畏,处处要有分寸。但他也终究是少年,是心中仍有澄澈柔软角落的十三岁。
“可……”他垂下眼眸,嘴角却微微勾起,“如果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李逵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个午后的琴声,那一缕清风拂起慧瑶发丝的模样。她那双眼睛,总是清清透透的,看进来时,像把人心看得通透却又不让人退缩。
一见钟情,到底是因为她的模样,还是她身上那种气质,那种仿佛不属于喧嚣尘世的安静?
他想起他们并肩走过城主府花廊时,她轻声与他说的那些话,说她喜欢古籍,喜欢白色的猫,喜欢下雨天窝在窗边弹琴。也想起她忽然笑起来时,眼尾一点点弯起来的温柔。
“也许……”李逵轻轻坐在桂树下的石凳上,靠着树干仰头望天,“也许是灵魂吧。”
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树梢,但他自己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知道,这不是任性的喜欢,不是那种年少轻狂的荷尔蒙作祟。他甚至清楚慧瑶未必真的会喜欢他,也许他们只是有几次恰到好处的擦肩和眼神交会。可那又如何?
他第一次,在面对战争、兵法、责任之外的世界时,如此郑重地感受到一种情感——想靠近,想陪伴,想慢慢了解。
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仿佛还残留着那日她递琴弦予他时,那一瞬间的触感。
“我想和她,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李逵低声说,像是在许愿,又像是在做承诺,“无论是平凡的、曲折的、还是盛大的。”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把他清秀的轮廓染得柔和。他依旧年少,脸上还带着些许青涩未脱的稚气,可是那一双眼睛里,却已经写满了少年最真的心事。
院中静悄悄的,唯有风和桂香作伴。
这十三岁的春心萌动,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生死契阔,只有一个少年,在夜色中静静想念一位少女,那些未说出口的喜欢,在他心里安静又坚定地生长着。
李逵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抱着一只温热的茶盏,却许久都没饮上一口。窗外桂树的叶子还在沙沙作响,夜风轻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午后慧瑶身上那淡淡的兰香,像是那一瞬未曾散去的幻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全是她的模样。
“慧瑶。”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只觉得嘴里像含着一颗糖,甜得发涩,涩得又想再尝一次。
他没想过自己会陷得这样深。
才不过几面之缘,可每次回忆起那双眼睛,那抹浅笑,那把古筝,还有那句“我名唤慧瑶”,就像无数细小的波澜在心湖荡漾,连带着每一个夜晚都被染上了颜色。
他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
“她今晚会在做什么呢?”李逵心中冒出这个念头时,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傻气。
“是不是也会想起我?”他又想。
思念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吧。你知道她未必正在想你,可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她腾出一整块地方,让所有琐事都绕过,只留下关于她的温柔时光。
他一向是个心中有数的少年,处理军务干净利落,行军布阵算无遗策,从未被情绪左右。但这一回,他竟然在心里默默记起了慧瑶的一颦一笑,甚至连她说“我喜欢白色的猫”这句话都在脑子里转了又转,想着是不是哪天能送她一只小猫,或者亲自为她画一幅她和白猫的画卷。
“她会喜欢吗?”他低头看着茶盏,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初入尘世的小书生,而不是魂殿的大长老、十三岁的将军。
他转身走进自己的书房,拿出了一本素白封皮的册子,那是他平日里记录灵感与战阵心得的小本子。他犹豫了一下,在一页空白处写下几个字:
慧瑶。青裙如画,琴声似梦。是我十三岁夏末初秋间,最轻最柔的牵挂。
写完这一句,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小小的一行字,却像是把他这些天满心的柔情都倾倒其上。他不自觉笑了笑,脸上浮出些许红意,像初春的桃花,悄然绽放,不知不觉。
他关上册子,抱在怀里,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
月色清清淡淡,不是很亮,却恰好温柔得像极了慧瑶那一眼望来的目光。
“要不要……找个机会再见她一面?”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整个人都坐直了。他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般,眼中有了光,心里也浮起细微的雀跃。他迅速翻找起自己这些天的行程安排,看看是否有机会路过城主府,或是有没有公事可以作为借口,再去拜访一回。
少年人思念时,总带着些许小心思,既羞怯又大胆,既怕被看穿,又盼被看见。
他想起慧瑶弹琴时的神情,那种沉浸与自在,是他在战场之外从未见过的专注。而他就是在那一刻心动的。不是因为她有多惊艳于世,而是她那么安静地活在自己节奏里的模样,让他觉得,啊,这样的女孩,想靠近。
那一夜,他就这么想着她,连月亮都看得比往常亮了几分,连桂树的叶影都带着丝丝柔情。
第二日清晨,李逵起得比平常早。他照了照铜镜,甚至多整理了一下衣领,又细心地把碎发拨好。旁人看不出他和平日有何不同,但他心里却是清楚极了,他在意。
不是在意面子,而是在意,如果等会儿真的再见到她,自己是否足够从容,是否让她觉得——这个少年,值得她回望一眼。
他下楼吃早饭时,宁皓月瞧着他神采飞扬,竟难得没催他喝完那一大碗汤药,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逵儿,今儿心情不错啊?”
李逵抿着嘴,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之间透着不自觉的明亮。他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耳根却红了半分。
宁皓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明了,轻轻拍了拍李二的手,低声笑道:“看着吧,咱儿子……是动心了。”
李二端着碗笑了一下:“我看是撞心坎儿上了。”
而李逵,低头喝着粥,只觉得粥比平时香了许多,连风声都带着几分温暖的味道。
这便是思念。
淡淡的、柔柔的,却绵绵不绝。
是从某人眼神里汲取来的光,是从一首曲中采撷的梦,是少年的心头第一次认真地写下一封不寄出去的情书,只为自己,也只为她。
他嘴角那一抹笑意,柔和得几乎要化开,粥汤刚送入口中,就那样漫不经心地从嘴角缓缓滑落,在他下巴处挂成一颗亮晶晶的珠子,滴落在桌上的瓷碗边缘,“啪嗒”一声轻响。
“哎哟!”宁皓月眼疾手快,连忙从厨房跑出来,用帕子一边给李逵擦着下巴,一边嗔怪道,“你这是在想什么甜事儿啊?笑得跟偷吃了蜜似的,粥都不顾了。”
李逵这才回过神,连忙坐直了身子,脸一下红透了。
“没、没有……就是,做了个梦而已。”他说着,却不敢与宁皓月对视,连耳根都红了,舀了一勺粥往嘴里塞,想要掩饰那一点春心萌动的窘态。
“哦——”李二拖着长音从旁边接过话来,挑了挑眉,端着茶盏悠悠道,“那这梦,可有趣?”
李逵被呛了一口,赶紧咳了几声,低着头说:“挺……挺特别的。”
特别到现在还觉得心里发烫。
梦里的画面仍然清晰得不可思议。那孤峰山下的白玉神道宽阔庄严,像是千年未曾染尘的古迹,道路两侧花草遍布,仙禽游走,脚下每一步都有流光溢彩追逐着他的脚掌,如踏星河。
那座白玉广场被铁索圈出一个界限,铁索不过两尺,仿佛只是象征意义,却无人越界。那里有淡淡的檀香味,混着青草的甘冽,空气都清冷得仿佛能洗涤五感。
那两个白玉大柱高耸入云,其间浮动着一面水镜,静得不可思议,仿佛映照的不是现实,而是某种“可能性”的深渊。
而那位身穿宽大道袍、头戴鱼尾冠的小道童,就那样盘坐在蒲团上,安静翻书。他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脸颊圆润,眼神却古灵精怪。孩子们一靠近,他就轻轻挥袖,那些调皮的稚童便被一股无形之力送到远处,像浮云飘来飘去,欢笑回荡整座白玉广场。
那一刻,李逵真的觉得,自己是误入了仙境。
可他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水镜忽然剧烈荡漾,天地骤变!
他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猛然拉扯,眼前场景飞快旋转,再次凝实时,他站在一片桃花盛开的林间,微风吹动花瓣簌簌飘落,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与她。
慧瑶。她就站在他面前,穿着淡青色的轻衫,满头青丝在微风中轻扬,眼里有笑,脸颊微红。
她轻轻抬起头,像是等了很久。李逵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一步踏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唇齿相触的那一瞬,世间所有的杂音似乎都沉寂了。只有心跳声在耳畔砰砰作响。
那是他十三岁第一次梦见这样的情景,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倾心至此。
李逵嘴角再次不自觉地翘起,嘴里却含糊地说:“就是……梦见了仙人和仙境……挺玄的。”
“还有仙子吧?”李二眯着眼一笑,喝了口茶,戏谑地问。
“没、没有!”李逵连忙摆手,结果把粥差点打翻了,赶紧又坐好,规规矩矩不敢再多说一句。
宁皓月在旁边笑得弯了腰,拿着抹布假装擦桌子,实际却是忍不住偷笑:“啧,啧……咱逵儿这脸都红成什么样啦,小子这是开窍咯。”
李逵捂着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逃。
可那梦,却还在他心底流连不去。
李逵压根没有注意到,爸妈在戳自己的八卦~
李二一边啃着烧饼,一边咧嘴笑得像个看好戏的孩子,眯起眼笑道:“嘿嘿,你别说,昨晚上他一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什么‘慧瑶慧瑶’,你说他是不是春心动了?”
“别瞎说,”宁皓月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分明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笑意,“不过呀,慧瑶姑娘倒是个好孩子,人家这琴艺、家世、人品……都挑不出错处。可咱逵儿还小呢……”
“你说得好听。”李二一口茶咽下去,“你年轻时才多大就追着我跑了?还跟着我下矿、打魂兽、搬炸药,啧啧,谁傻谁知道。”
“李!二!”宁皓月拍桌子,羞怒地横他一眼,“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晚上自己去柴房铺草席!”
李二忙笑着举手投降:“不敢不敢!我就瞧着我家逵儿这回八成是动了真情,得,我们就静观其变,不干预不瞎操心,让孩子自己处理。”
李逵吃完饭后,嘴角依旧挂着傻笑,甚至在魂殿办公室里穿甲的时候手套套反了都浑然不觉,直到小厮来提醒,他才像梦中惊醒似的回过神。
“我这是怎么了啊……”他一边低声嘀咕,一边摸着脸颊,仍然带着热烫的余温。
“呜哇啊!”李逵猛地摇头,一张少年的脸涨得通红,仿佛要冒烟。他转身跑出房门,身后的侍从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急跟上:“将军?您这是——”
“我去跑一圈!清醒清醒!”他丢下一句话,整个人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魂殿楼顶的巡逻道上,像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风吹在脸上,凉得发痛,才总算把他从梦中那份甜腻拉了回来一点。
可心里那颗已经被种下的“种子”,却越是这样,越是蠢蠢欲动。白昼阳光之下,他满脑子都是慧瑶低头拨弦时的模样,晚风轻拂之时,他耳边回荡着的仍是她的琴音。
当日下午,李逵鬼使神差地又去了九极仙楼门前的广场。
广场依旧熙攘,却不再有那青衫如水的少女演奏琴音。李逵一个人站在那块她曾坐过的琴席旁,低头看了半晌地砖,一言不发,直到一只鸟儿从头顶飞过,他才喃喃道:
“今天没来……她是不是有别的事了?”
“是有别的事,”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逵回头,顿时心跳乱了三拍——慧瑶正站在不远处,今日换了身紫色细纱短袖长裙,头发挽起半束,一缕青丝垂在耳边,浅浅一笑,比琴音更动人。
“父亲让我陪他参加‘铸械工坊联合考察’,所以今日没弹琴,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她眨了眨眼,语气柔和,“你是想听我弹琴,还是……只是刚好路过?”
李逵张了张嘴,最终挠了挠头,有些羞赧地笑了:“本来……是说来散散心的。但好像,又不太是。”
“那不如,我为你弹一曲吧。”她温柔一笑,从随身的袖囊里竟真的取出了一把便携式小古筝,指尖轻抚琴弦,“这次是专门为你写的。”
琴声悠悠响起,李逵整个人一下子就沉进去了。
那是一种温柔中带着悸动的旋律,宛如初春雪融,如风吹杨柳,像是暗涌的潮水,在他心湖里荡漾不止。每一个音节仿佛都踩在他心头,轻轻跳动,难以遏制。
他就站在那儿,痴痴地看着她,直到曲终人未散。
“谢谢你,慧瑶。”李逵轻声道。
“谢什么?”慧瑶睫毛颤了颤。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他说。
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刻,阳光倾洒,广场如画。而在彼此眼里,这世间再无旁物。
这,或许便是少年人心中最单纯、最炽热、最轻柔的喜爱。是那种在最不设防的年纪里,遇到的人从此心心念念,只想把最好的时光,最真的自己,一寸寸交给她看。
(第248章到此结束,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