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男人眼神掠过少年手腕和脸上的淤青,冷白的皮肤上一片青青紫紫,加上脸上那新鲜出炉的伤口,让那冷淡的气质更添了几分阴鸷。
“像什么样子。”男人语气威严,“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来吃饭。”
“不吃了。”
少年不咸不淡地丢了一句,转身上楼。
“凌澈!”
少年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男人放下手中的杂志,“你已经十六岁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是凌家未来的继承人,别去不该去的地方,把自己弄的不人不鬼。”
楼梯处的少年几不可查地牵了牵嘴角,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暗红的血迹滴在地板溅开,从门口一路到楼梯。
凌正卿的眼神始终盯着那猩红的血,眸色黯了黯,微微叹了一口气。
“凌先生,少爷看上去受了不小的伤。”老管家上前说,“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他这么严厉。”
“他接受这种训练多久了?”凌正卿问。
老管家想了一下,“今年是第六年。”
“六年......”凌正卿的眼神黯了下去,这六年里,他只来看过他三次。
“每次回来都一身伤?”
老管家摇摇头,“头几年少爷还小,身上伤多,大都多是皮外伤,后几年倒是好些了。”
老管家看着满地的血迹,叹息着说,“今天这回,还是第一次。”
看上去就挺严重,但少爷从不去医院,也不请医生,更不让别墅里的佣人过问。
所以这些年,佣人们看见他受伤流血,都不敢多问一句。
......
“呃——”
少年痛苦的低吟从紧闭的房间溢出来,空气中是高度酒精和鲜血混浊的味道。
脱了上衣,年轻的骨骼被一层结实的薄肌覆盖,冷白的肌肤遍布淤青,肩臂和背上布了好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是肩臂处,两道伤口深不见底,大片暗红的血往下淌。
少年将手里的高度酒精悉数往伤口上倒上去,酒精浸入伤口,少年眉头紧拧,俊逸的面容一片惨白,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滴。
酒精消毒,而后上药缠纱布,少年的动作熟稔利落。
将所有伤口都处理完,他浑身上下像是刚被水冲洗过似的。随意地往身上套了件t恤,他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
颤抖到有些不稳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止痛药,倒了几颗仰头丢进嘴里吞下去。
他坐在桌前,将抽屉里那本希腊语着作拿出来,翻开熟悉的页面,修长的手指将里面那张照片拿出来。
照片里,小女孩儿眉眼漂亮精致,笑颜如花,仿佛一束耀眼的阳光,照亮了他心底深处的阴霾。
在寂静的夜晚,他仿佛又听见了那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弯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睛,凑到他面前喊他,“小哥哥——”
她的笑颜,是他这几年无数个撑不过去的时候,唯一的救赎。
他想见她,再听见她喊他一句,“小哥哥。”
不,这个时候,她应该十五岁了。
长成大姑娘了。
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他,下次再见面,还是喊他一声“凌澈”吧。
他该叫她什么呢?
乔如意?还是小意?
他指尖轻点照片上小女孩的脸颊,因为身上的疼痛呼吸加重,开口时声音有些不稳。
“我今天,从基地训练毕业了,活着回来了。”
他轻轻弯唇,“你呢,现在还好吗?长大了还在偷吃蝴蝶酥吗?”
说到这,他又想起那时候她像只小仓鼠偷吃蝴蝶酥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买给你吃。”
少年被汗水浸湿的黑发隐约遮了眉眼,眼底是一片温柔。
苍白的唇微微弯着好看的弧度。
身体的疼痛已经到了极限,止痛药的药效上来,让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拿着照片,撑起身子走到一旁的沙发躺下去,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没多会儿,紧闭的房间门被人从外推开。
门口的男人身型高大,提着一只医药箱,闻到房间里浓烈的酒精味时皱了皱眉。
他轻轻关上门,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卧室里,一片狼藉。
满地都是沾了血的纱布,凌正卿看得胸腔一震。
再看向沙发上躺着的少年时,眼眶一红,长叹一口气。
他放下药箱,颤着手指将那些沾了他儿子血的纱布一一收拾干净,而后拉了个椅子坐在沙发旁。
少年眉眼漂亮,长得很像他妈妈。
但脸上的淤青和伤口,看得让人心疼。
凌正卿盯着他睡过去的面容看了许久,而后拿出手帕轻柔地擦拭掉少年额头上浸出的汗。
“爸知道你在做什么,爸不拦着你。”
凌正卿的眼底尽是心疼,“但是儿子啊,京市的水黑着呢,等你回了国,不知道有什么千难万险等着你。”
他打开药箱,颤抖着手处理着少年手臂上那些不起眼的小伤口,“爸爸不敢把你带在身边,怕你像你妈妈一样,也怕你一不留神就离开了爸爸。”
凌正卿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少年的手臂,又被他擦去,“要是你生在普通家庭多好,你这个年纪正是好玩的年纪,也不用受这份苦。”
将伤口处理完,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像普通父亲鼓励自己儿子那样。
“你是爸的儿子,爸爸知道你能在训练里坚持下来。但是爸爸心疼你,你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的。我知道你怪爸爸不来看你,不是爸爸不想来,是来不了。小澈啊,盯着爸爸的人太多了,爸爸要是来得太勤,你也不会安全的。”
说罢,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怪爸爸也好,不原谅爸爸也好。爸爸都不介意,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爸爸只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爸爸的苦心。”
少年眉头轻轻蹙起,似乎有些痛苦。
凌正卿没有再多说,拿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忽然瞥见他身上放着的照片,凌正卿拿起细细端详着,看了半晌,似乎有些印象。
好像是......乔氏集团乔河的女儿。
眉眼间,倒是有点像乔河。
不过他有两个女儿,这是哪一个?
凌正卿看了一眼照片背面,钢笔字写着一个“Y”。
“Y?”
意,还是愿?
将照片重新放在少年身上,凌正卿眉目慈祥一笑。
“臭小子,十六岁有喜欢的女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