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台上,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一阵狐疑,相互之间议论纷纷。
“杀牲媚神,封天禅地,金策玉牒,刻石记功,这已经是最隆重的封禅之礼了,封禅怎么还不结束?”
“难道张王爷想要僭越,代替天子陛下宣布改元,大赦天下?”
“胡说八道!那不是造反吗?”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知道张归元要干什么,千里之外,晋阳城中老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冷笑道:
“这混小子,不会先干了吧?造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反旗,既然是你有封狼居胥的军功,也一样会被围攻。”
当张归元再次出现时,换了一身胡服绔褶,这是鲜卑人的传统服饰,窄衣紧身,左衽箭袖,腰间束革带,下穿皮裤,足蹬皮靴。
观礼台上,鲜卑人纷纷站了起来,口中胡言乱语,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张归元对于鲜卑人来说,是征服者,他像一阵风暴,摧毁了自己头顶的大山,以仁政统治鲜卑人。
他是仁慈的君主,是北境之王,但也是征服者,是破坏者,他杀戮的鲜卑人比任何一个民族都要多,众人都有亲人死于北海军团手中。
对于张归元这位主公,鲜卑人的心理十分复杂,既尊重爱戴,又害怕恐惧。
张归元没有民族的偏见,鲜卑人有完整的上升途径,能过上食物自由的生活,生活有保障,子女能到北海书院读书,社会地位也很高,连北海文官之首,都是鲜卑人的帝师。
鲜卑人在酒足饭饱之时,常常酒后吐真言,如果主公张归元是鲜卑人又有多好,哪怕他有三十六分之一的鲜卑血脉,自己也能将他当成白狼王爱戴。
可他偏偏没有,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汉人。
东汉末年,民族之间的隔阂很大,各民族相互仇视,相互敌视,这才有晋末的五胡乱华,杀胡令的推行。
见到张归元以汉礼封狼居胥,鲜卑人在祝福之余,心中有一丝失落,一丝落寞,从鲜卑人的祖先东胡开始,自己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如今看着汉人封狼居胥,心中难免难过。
说到底,大家都是从旧石器时代走过来的,数万年前,还在一个山洞里生活,如今却有了胡汉之别。
见张归元穿上鲜卑人的传统服饰,骑着象征白狼王的白马,鲜卑人们隐隐猜到了什么,泪水夺眶而出,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泪光盈盈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
“下面进行封禅大典的第五项,以鲜卑古礼祭祀天地。”
潘泰亚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鲜卑人自老羊皮拓跋根始,纷纷匍匐在地,跪拜心中的圣主白狼王。
观礼台上,黑压压跪倒一片,广袤的北海州里,各座城市之中,草原之上,旷野之中,鲜卑人匍匐在地,感动得热泪盈眶,老泪纵横。
雒阳城中,腐儒们义愤填膺,大发雷霆,几位激进的腐儒当场被气出心梗,一命呜呼。
封狼居胥是什么仪式?什么背景?那是汉冠军侯霍去病驱逐蛮夷,打得匈奴仓惶西迁,自此,寇可往,我亦可往。
这是汉人的大胜利,是汉人对蛮夷的绝对胜利,扬大汉国威,灭蛮夷锐气。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匈奴人创作了《匈奴歌》,用哀婉的语调,感叹故土丢失,家破人亡的惨状。
今天张归元再次统一北境,封狼居胥,腐儒们兴奋得和小孩子一样,不分立场的支持他,为什么?
因为他再一次扬大汉国威,灭蛮夷锐气,再次完成了汉人对蛮夷的绝对胜利。
可张归元画风一变,竟然开始举办东胡的祭祀仪式,这让腐儒们如何不气。
但他们又骂不出口,毕竟统一北境是张归元的壮举,张归元有资格这样做,只能怒其不争。
“仁政害人啊,对于这些猪狗一样的蛮夷,就应该杀得干干净净。”
“唉,让老夫说你什么好呢。”
“一定是北海王身边没有儒生老师教导,赶紧备车,我要去北海教导张归元。”
张归元满脸坦然,目光坚定不移,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多么惊世骇俗,甚至会失去很多支持,但他依旧要这样做。
对于他来说,以种族,民族,性别,信仰,地域,出身划分人群类别,不过是统治者的诡计罢了,世界上只有一种矛盾,那就是阶级矛盾。
亲不亲,阶级分。
汉人皇帝不剥削汉人百姓吗?匈奴可汗不剥夺匈奴百姓吗?罗马执政官不剥削罗马百姓吗?
可他们却转移矛盾,用异族,蛮夷,异教徒来划分人群,让人民之间相互残杀,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剥削。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归元要创造一个百族和谐共存,互惠互利,共同进步,携手未来的大同世界。
汉人之主?北境之王?不,他要当百族共主!
祭天的方坛之上,立着一根木杆,此木名曰天神主,又立起七七四十九个木人,长约丈余,环绕在天神主周围。
塑天神为木人,每一个木人都雕刻出鲜卑人信仰的神灵,这些部落神灵被汉族正统儒生称之为胡神,却是鲜卑人的保护神。
张归元站在方坛之西,文武群臣换上胡服站在张归元北面。
一位鲜卑女巫持鼓而来。站在张归元东侧。
拓跋晨带领六名北海书院鲜卑族学生手持美酒站在张归元西面。
女巫升坛擂鼓,张归元对着天神主和七七四十九根木人行礼,百官随之而拜。
三拜之后,赤山犬带人杀牛而祭之,七名鲜卑族学生向西,以酒撒天神主。
张归元骑乘白马,文武百官纷纷骑上坐骑,绕坛而行,此为踏坛,又名绕天,连绕三圈而止。
绕坛之后,张归元下了坐骑,带着文武群臣走到高台,对着大兴安岭的方向,遥遥下拜,此为拜山。
大兴安岭对于鲜卑人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鲜卑人和乌桓人同出东胡部落,大兴安岭是祖地,因匈奴人崛起,他们被撵出了祖地。
鲜卑人和乌桓人相信,死去的族人会魂归大兴安岭,神魂归于祖地,祖先灵魂和天神同在,拜山即是拜神,也是拜先祖,拜祖宗。
见张归元肯屈尊下拜,鲜卑百姓匍匐在地,哭得稀里哗啦,连举办仪式的女巫,都目中含泪,激动到浑身颤抖,在这一刻,张归元身体里有没有鲜卑人的血脉已经不重要了。
他就是鲜卑之主,真正的白狼王。
鲜卑古礼之后,鲜卑人们没有起身,纷纷唱起古老的鲜卑歌谣,赞美起白狼王张归元的丰功伟绩。
在歌谣的最后,鲜卑人们抽出腰刀,割破手掌,以血涂面,表达对张归元的绝对忠诚。
“漠北寒烟,战火冲天,何惜吾命,敢不登先?王之所指,刀锋向前,竭力死战,魂归祖山,粉身碎骨,结草衔环,助我主公,一统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