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也是个年轻人,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过这般年轻人的朝气了。
商队路过一座颇为偏僻的小镇时,领头之人便停下车马,想要去买些酒水。
林琅闲来无事便与李青山三人四处逛逛。
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一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一手提着些吃食,被几个泼皮无赖拦住了去路。
几个泼皮无赖嘻嘻哈哈,肆意挑逗手足无措的妇人,妇人也只能将怀中的小女娃抱的更紧。
小女娃的哭声在长街上很是刺耳,一旁的人听到却也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躲的远远的。
像是这种事,林琅早已见怪不怪,这个座山河有好人自然也有恶人,又是如何能够改变的?
林琅没有动,一旁的李青山早已面色铁青,却不等他出手。
那位换做陈灵的少女的便窜了出去,少女境界不弱,收拾几个泼皮无赖自然不成问题。
李青山咬牙切齿,“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径,实在可恶!”
林琅笑了一声,“可你又能如何?”
李青山沉重道:“此生仗剑便为平不平事!”
林琅看着李青山说道:“你不会一直在这里,不是么?”
李青山愣了一下。
林琅接着说道:“你们手中握着剑,却是菩萨心,若是不去管,那些人玩够了自然也就走了,可像这般教训人一顿,等你们走了,那妇人又当如何?”
李青山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那若是你遇到这种事,又当如何?”
林琅笑道:“不去管便好了。”
李青山低头摸着手中的剑,“可那如何对得起手中剑……”
林琅扭头道:“杀过人吗?”
李青山摇摇头,说道:“依照大胤律法,罪不至死。”
林琅看着那位连谢字都没有说过的妇女匆匆离开,淡声道:“那你说若是一个修行者心怀恶念,那这些普通人又该如何自处?”
李青山这次沉默了许久,三年之前的大胤不就是这般吗?
地痞欺辱妇人,修者虐杀平民,都是恃强凌弱,其间并无二致。
李青山的眼神逐渐清明,转身对林琅拱手施礼。
林琅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有个用剑的家伙说过,剑是用来杀人的。”
李青山扭过头,“有些凶戾,谁说的?”
林琅淡声道:“一个朋友。”
李青山也没有再询问,而是大步踏了出去。
……
商队领头之人购置完酒水便回来了,即将启程却不见李青山的身影。
“那位少年剑士去哪了?”
林琅饮了一口递来的酒水,开口道:“处理些事,很快便回来。”
商队领头之人也没有催促,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名为莫方的少年性子有些急躁,见师兄迟迟未归,便跳下车寻他去了。
马车之上只剩下林琅与陈灵二人,少女却是直勾勾的看着林琅。
林琅心里有些发毛,伸出手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少女却没有搭话,就那样看着林琅。
“我见过你。”
少女的话,让林琅一惊。
林琅仔细的看着少女,却毫无印象。
“我说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少女抱着膝盖,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林琅,“几年前,我被人抓到观里,在那个狭窄黑暗的丹炉中哭到干涸,那人划开我的手腕,我至今都能记得那种身体逐渐冰凉的感觉,只能听到自己的血滴落,我以为我就要死了,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透过丹炉的缝隙我看见了两个人,一白一黑,身穿白衣的那人个子要高一些,我看不见他的脸,身穿黑衣的那个人我却看见了……”
林琅没有说话,那段记忆在林琅的脑海中涌现,他们从丹霞观救出一个女孩,那女孩的娘亲唤她“灵儿”。
少女看着林琅:“是你么?”
林琅依旧没有说话。
陈灵红着眼,“我醒来之后,你们都已经走了,娘亲只记得那个穿白衣服的哥哥是用剑的,所以我也拿起了剑,我也要做那样的人。”
林琅沉默了许久,才对那位红着眼的少女说道:“切莫与人提起,与我相近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陈灵抬手抹干眼泪,“我听师傅说起过三年前发生的事,自有分寸。”
少女已经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眼中透出一丝倔强,握紧手中的剑柄,“我总会走在你们身旁的。”
林琅笑笑,他从未怀疑过的一个人的决心。
马车外传来两人的脚步声,见二人归来,商队领头之人也未说话,便赶起了行程。
李青山与莫方的脸色都有些苍白,陈灵不知其中缘由,林琅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第一次杀人,最难的便是心中的那道关隘。
眼前的这两人看样子是吐过了,林琅递过一些酒水,二人却是连连摆手,林琅无奈也只能自己享用了。
李青山脸色虽白,观其气息之中已然隐隐带有一丝血气,剑修与剑一样都是要开锋的。
就像白知寒当初醉酒之后无意透露出,他在未上剑山之前便杀过人。
幼时天赋不显,未被那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宗门选中,而那些被纳入宗门的弟子则是时常对他凌辱殴打,忍无可忍的白知寒用柴刀将那三个尚未正式踏入修行之途的男孩砍死了。
本来迎接他的将会是死亡的命运,巧的是,他遇到了郑山河。
林琅回过神来,饮了一口酒,这里的酒没有剑山的烈,就更不用说大师傅酿的那种了。
李青山缓和了许久之后,脸色终于恢复如常,他自然也能感觉到自身剑气的变化,便对林琅拱手行礼。
林琅摆摆手,觉得这些繁文缛节实在是有些无趣。
一想到自己也能教导别人,林琅就觉得很是好笑,在断山之时,可以说所有人都是他的师傅,即便他踏入周天之境,林琅都不觉得自己能扛得住牛婶一巴掌……
林琅也不知这到底是喜是悲,自己的境界比山河间这些同龄人高出许多,可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换来的,丫头至今都昏迷未醒。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不要这些,他只想寻一处宁静之所,与丫头平静的生活。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