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大泽之中,毒虫肆虐。
连横自问从没见过这般场景,迷雾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无数不知名的细小黑虫如蝗虫过境一般。
身后的众学宫学生早已面色惨白。
连横蹙眉看向迷雾之中,这些毒虫是在四散而逃,躲避迷雾中的某些东西……
迷雾之中隐约可见一似人非人的影子,异常高大。
一道微弱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娘子,放我下来吧,被人看到可不好……”
紧接着又响起一道无奈的女声。
“这不是你自己跳上来的嘛……”
连横确认那莫名的怪物是人之后,长枪在前喝道:“何人装神弄鬼?!”
双目雪白的南笙突然惊异开口道:“怎么……怎么好像是昭学长?”
连横愣了一下,一时也没想起究竟是谁。
迷雾中那“怪物”逐渐显形……
连横有失水准的呆滞了片刻,随即震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怪物非怪物,而是一女子背着一位身形更高大些的男子,在迷雾中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
男子探头看了一眼地面,确保那些密密麻麻的毒虫无影踪之后才自女子背上下来,双腿却还是有些打颤。
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事可说来话长了,娘子,快把解药拿来。”
连横心头一惊,“昭一昂,何物解药?”
男子正是三年前西域轮回宗失去踪迹的昭一昂,连横没曾想竟在此处见到了他。
“此处迷雾并非迷雾,乃是无数细小毒虫所成的瘴气,吸入体内可伤及肺腑。”
连横接过玉瓶,将其中之物分于身后诸人,才开口询问道:“这位是?”
不等昭一昂开口,那女子浅行一礼说道:“我叫君函,苗疆圣女,是他的娘子!”
连横连续震惊,看向昭一昂,“昭将军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却在这里成了亲?!”
昭一昂叹了一口气,“那便拜托连将军日后代我向家父报个平安,说我在这里一切安好,此间事了,便会归家请罪。”
连横看着昭一昂,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二人年龄相仿,少时于学宫亦是同窗,却算不得相熟。
昭家世代军伍,而昭子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极为纨绔,在学宫求学三心二意,后被送往剑山习武,却也是不得其道,逃离剑山偏偏去了西域那是非之地,此后便再未归来。
朝堂上下皆叹,昭子仪家门不幸。
连横皱眉道:“为何不亲自去说?”
昭一昂苦笑道:“我父亲更喜欢你这样的儿子,而并非我这样的,归家又有何益,终究也是昭家的耻辱。”
连横怒道:“昭将军只是恨铁不成钢,又如何会不认你这个儿子?”
昭一昂没有再说话,将背上一个巨大的竹筒摘下,连同一个精致香囊一同递给连横。
“苗疆是大胤的苗疆。”
连横沉默了许久,“你来此是张师姐授意?”
昭一昂没有说话。
连横又问道:“为何不言明?”
昭一昂浅笑一声,“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昭一昂说罢,便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来的时候是你背我,现在该我背你了。”
君函笑了起来,银饰随着胸脯起伏而清脆作响。
“好啊。”
两人的身影再次隐于迷雾之中。
连横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一个香囊。
一个竹筒。
香囊之上透着异香,竟能扩散到极远之处。
方圆十丈迷雾尽散,一片清明。
连横打开竹筒,从其中取出一幅画卷。
慢慢展开那幅画卷,看到那画卷之上的东西,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作画之人的功底一般,但那并不重要。
已经足够了。
那是一幅地图。
一幅极尽细致的地图。
苗疆之处十万大山,横亘千里之遥。
所以这幅画卷也足够大,连横伸展双臂也只是能窥其一角。
连横不知那纨绔子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被几只毒虫便吓得跳在女子背上的人,如何在这三年的时间走遍这片深山大泽。
连横感叹,他们都错了。
昭家依旧铮铮铁骨。
连横又想到了那位师姐,无论是昭一昂,还是他,在此处相见便成了必然之事。
昭子仪或许会感情用事,可他不会,他与昭一昂相识却不相熟,又在临江城被罢免将军之职,实在再合适不过。
那幅画卷之上特别标注出了一条路,一条极为隐秘,却能穿越这片险地的路。
连横沿着画卷所指的路行驶,直到一处幽深的峡谷。
他才明白了师姐的用意。
“原来是这样。”
……
“重不重啊,要不要休息下?”
君函趴在昭一昂背上开口道。
昭一昂气喘吁吁,却是嘴硬道:“自家娘子怎么会重?”
君函不像中原那些窈窕女子,她的身形丰满些,自然便会重些,听得昭一昂如此说,君函笑了起来,有些满意。
“你都来此三年多了,每每看见蛊虫便吓得要死,如今图已绘制完了,你怎么还不走?”
君函柔声道。
昭一昂将女子放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好气道:“净问些废话,我怕蛊虫,又不是怕你……”
君函固执追问道:“这三年你一直都在绘制那张地图,现在地图绘制完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昭一昂看着君函的眼睛,“我是大胤人,自然还是要为大胤做些事情,我也是你的丈夫,你是苗疆圣女,你离不开此地,我便也离不开。”
君函有些不悦,倔强的偏过头去,“说的好像是我将你囚在了此处,你不愿在这里便走,没人拦你,喜欢老娘的人在这十三寨里可有的是!”
昭一昂伸出双手捧住女子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然后认真道:“我说的是我离不开你。”
女子脸颊微红,“哼!这还差不多!”
昭一昂坐在险峻的栈道边缘,看着下方川流的河涧。
在这深山幽谷之间,有一种别样的美。
苗疆女子除了蛊术,亦善舞。
君函于一旁起舞,昭一昂击木而歌。
声音在山涧之中回荡。
寨民们停下手中的活计,仰头而望。
“这歌也忒难听了些……”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