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梅占徽一早便被装进箱子放到别院去,小丫鬟将院门一关上:“我们家姑娘想要的,还从没有得不到的,劝公子也别不识好歹,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了。”
“公子在府中住了这些日子,放出去万一闭不紧嘴巴,也是后患。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可容不下这样的祸根。”
丫鬟的意思很明显,要么梅占徽从了陈宜芜,要么就是抵死不从,然后上黄泉路保她陈宜芜的清白名声。
丫鬟没等梅占徽的回答,说完便走,院门锁上,梅占徽早已摸清这一带换防规律,再次悄悄摸到陈家老爷的书房附近,只这次不同的是,里面有人在,他悄无声息蹲在拐角处,听着屋子里低低的谈话声。
大抵是从未设想过钦差能以面首的身份混进府中,陈家这位老爷说话时竟然粗心大意的选在窗边,正好叫他听个明白。
?
李七郎的信连夜飞向陇西,陇西的回信还要等些时日,不过李七郎也不会一直傻傻等着家中的消息。
这中间的时间差,他已然想法子将杨家与崔家之间的牵连清清楚楚的挖出来。
杨家不是郑家唯一的选择。
郑家有位长辈,在弘文馆做讲师,这位讲师便是当初刚刚科举入朝的杨故山的座师。
因此杨家与郑家有了牵连。
只是当时郑家这位长辈不止看上了杨家,还瞧上了其他几家。
无一例外,都是寒门出身,只是这些人很快便死的死,犯事的犯事,要不就是名声尽毁,总归到最后,郑家最终能选择的人只剩下杨故山。
这样多的巧合必然不可能只是巧合,但杨故山能让这些人悄无声息的退出朝堂,也是他的本事。
于是郑家开始暗中扶持杨故山。
若非是怕被人瞧出关联来,引得皇帝忌惮,否则杨故山的大女儿便不会嫁给边关武将,而是嫁给郑家族中的一位子弟,成为两族联姻的纽带。
杨家长女,与其夫君感情甚笃,聪慧非常,于后宅斡旋,助其夫君节节高升,今年有望升任入京。
李七郎看着那一行,有望升任入京 ,沉默一瞬。
升任入京……
杨故山想的倒好。
“传信给十七伯。”
“便道,杨家满门忠良,即便是女婿,也勇武非常。”
十七伯当晚便来了是李家老宅。
“夸杨家?原因为何?”
十七伯自然不会当李七郎传信是无的放矢,闲的慌给自己添堵当乐子。
“朝堂之中变幻莫测,你要我夸赞李家,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尤其是他之前在朝堂上骂过不少次三皇子,如今再夸杨家的女婿,背后同僚难免要说他趋炎附势。
李七郎写好的东西推到十七伯面前,上面赫然是白日里赵妨玉说的海运走私粮草一事。
“咱们家又要出一位小姑奶奶了。”
在陇西,姑奶奶显然是一种褒义的称呼。
“这都是她想的?”
十七伯看着那份海运走私的单子,连路线都早早叫人摸好,再结合那些突然进入大梁的香露,出现的时机,以及被这香露坑走家底的杨家,十七伯的胡子愉悦的翘了翘。
“可惜嫁的二皇子,这要是嫁回陇西,哪里用受这些鸟气?”
有这样的才华,在本家的庇护下,这生意早多少年便做成了?
哪里像如今,处处掣肘,连香露生意都交付出来,不得不另起炉灶。
李七郎跟着笑了笑:“此事已传信家主,此乃家中千秋之计,事关重大。”
粮草一事一直是悬在李家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枭首剑刃,走私一事不是没人想过,而是没人能做到。
将生意做到南诏还不够,还要再做去更远的地方,千里万里的开辟一条商道,这背后的艰辛,人力物力,绝非一日之功。
即便有这功夫,也难有香露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买卖。
在这样的时代里,世家想的都是偏安一隅,扎根一地,赵妨玉年纪轻轻便敢将眼睛放到大梁境外,乃是海水的另一边,简直是……
十七伯越看越是惊喜,越看越是后悔,一巴掌拍到李七郎肩上:“这样好的事,怎么早不说!”
李七郎失笑:“我哪里知道这些,是她主动找来,请家中为她做主的。”
李七郎将赵妨玉查出杨家与郑家背后牵连一事说出,十七伯的面色登时由喜转怒,变换之快比窗外的乌云还急迫些。
“郑家当真是……疯了不成?”
世家一般不会牵扯皇权争斗,不过也不会当真不插手。
十七伯看不上郑家的点是,郑家居然挑中的人是三皇子那样扶不上墙的烂泥!
“那这与你要我夸赞杨家女婿有何关联?”
李七郎点了点十七伯面前的纸张:“此事还是要十七伯出面,待家中回信后,若是首肯,便要有人出来上折子,推行海贸。”
“这些官府的生意,从市舶司走,其中关系错杂,我们一概不管,但只一桩,郑家的长子,杨故山的女婿与他那见不得光的儿子,都得在一条船上。”
还是那句话,茫茫海上,死个把人算什么?
赵妨玉不曾想到的地方,他替她补上就是。
杨故山能帮三皇子的地方,不外乎两处,一处是他自己在朝中身为宰辅的地位,一处便是他在边疆戍边的女婿。
武将,手里实打实有兵丁的。
但情分易解,杨故山的女婿死了,总不可能叫他女儿来统管那些兵马。
女婿一死,杨故山在军中的部署便算是废了。
十七伯再度宝贝的看了眼那些纸,良久,唇角的笑仍旧升起。
“家中,人丁兴旺才好。”
不论家中同不同意,十七伯将那三个名字缓缓刻印在脑海之中,此局,他们非死不能逃脱。
“那丫头……是叫玉娘吧?”
李七郎点点头,十七伯跟着嗯了一声,他也只见过赵妨玉一两次,毕竟赵妨玉出来的次数不多,更不会特意出现在朝臣面前。
更多时候,十七伯见的是赵悯山,那位曾经的户部尚书,关系还算不错。
赵妨玉的出众,宛如烈日当空,叫人无法忽视。
从前人们只说她赚了多少多少银子,眼红她的容貌,嫉妒她的命好,如今再看,那些金银容貌,不过是她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她有一颗玲珑心,坐拥万贯之财,不骄不躁,与一朝宰辅为敌,不气不馁,
若是从前,十七伯必然不会在意后宅之中的女子今日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字,但如今赵妨玉却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有心者,即便生在后宅,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惠及家中,泽庇后代。
眼光见底远超寻常女子,胆魄胆识更是出众于男儿。
还真是,又一位小姑奶奶。
十七伯眼底多了些湿润,情绪并不汹涌,但反扑宛如层层积蓄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欣慰,骄傲,欢喜,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酸涩。
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是不够好啊……家里的小辈都叫人欺负成那样了也不知道找上门来诉苦。
十七伯走时喝了些酒,当晚醉醺醺的回了家。
见到了还在读书的儿子与还在学绣花的女儿。
已经及冠,正准备下一届春闱。
幺女在灯下绣荷包,往日他见到了总要夸赞,如今却觉得,不该是这样。
他们李家有那样好的姑奶奶在前面站着,凭什么学那些京中闺秀做派?
他们的根在陇西,他们的父亲是陇西人,他们也是陇西人!
十七伯醉酒之中,难得生出一股豪气:“往后绣花不愿学就不愿学,改明儿叫你母亲带你去见见王妃,她从前学什么,你便学什么。”
他们有现成的小姑奶奶在,做不到赵妨玉那样的惊才绝艳,哪怕只学到十分之一,那也是好的。
此举弄的李家上下摸不着头脑,十七伯的夫人更是一夜都没睡好。
“你爹当官当疯了,说什么生女当如小姑奶奶,什么小姑奶奶,从不曾听他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