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纪庚十八年四月,是孟夏时节。苍木国金阳城和碧城之交的接云关处一片飞沙走石,黄雾漫漫。
在人和马踩踏激扬出的沙尘之中,一身铜盔铜甲的金阳城兵士结成莽盾大阵,最外五层三三一组,中间兵士双手持近一人高的兽面铁盾,左侧兵士持乌铁长矛,右侧一人持鬼背斩马刀,长矛直出朝外,大刀护住空档。
大阵内侧兵士手持羊角硬弩,张弓弦紧机括,弩箭斜指,对着几十丈外的黄灰迷雾。一个个屏息凝神,静待敌军。
阵中站着一名头戴飞羽镶金乌铁盔,身穿金黄兽面铠甲,手持大月长刀的武将。这武将眉如横刀,面如青铁,脸上乱糟糟的胡茬已有好些天没有刮过了。
这时他正冷冷地注视着阵前的那片沙雾,对落在胡须中的尘土、碎草叶等无暇顾及。
这名金甲武将便是金阳城四大金尉之一的江孤蒲。
他将大月刀高举过顶,忽然大喝一声,叫道:“赤兵犯我边关者,杀无赦!”
众兵士跟着大声叫道:“赤兵犯我边关者,杀无赦!赤兵犯我边关者,杀无赦……”喊叫声震耳欲聋,穿透了浓浓的黄色沙尘,震撼山野,天地皆动。
喊叫声过后,沙尘中接着响起一大片奇怪的啸叫声。啸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怪,朝着接云关前的金阳城兵士疯狂地扑涌了过去。
江孤蒲的眉毛越皱越紧,越来越竖,他老虎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黄色沙尘,沙狼一样的耳朵细听着那一片奇怪的啸叫声。
待到啸叫声再逼近一下,他终于大声下起了命令:“放箭!”
尖利的箭矢好像暴雨般飞了出去。
而在接云关北侧一千二百里外的金阳城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有树的地方四处花红叶绿,有水的地方鸭鹅戏鱼。风光旖旎,生机盎然,满眼尽是祥和与美好。
时值初夏,天气已开始热了起来。城中有钱的早就换上了轻薄的丝织衣裳,或者清新的橦花布衫。男子折扇轻摇,或吟诗抚琴,或登高赏景,或呼朋对饮,过得那是一个潇洒惬意;女的则迈着跳珠碎步,莲行款款,或观摩街景,或猎奇好物,或谈笑声声……总之是悠哉游哉,不亦乐乎。
南门口响起一阵蹄声,一行数人从城外直奔了进来。守城门的兵士见到这一行人,竟不上前阻拦,反而慌慌张张地让开了,生怕挡了他们的路。
这一行数骑当先一人头戴金钗,腰悬桂剑,一身翠兰宝衣,端地是貌如金华琉璃,气有英风飒飒。不消说,这人正是金阳城城主金化鹏之女、经案堂主办、云英殿殿主、翠罗天女,人称“小主”的金璃儿。
她身后跟着的是六名身穿薄鳞灰甲的仆从。
另外还有一人则大不相同,只见他穿了一身灰色的麻布衣裳,头上带着个素绦发冠,浑身上下简简单单。跨下的马儿却是宝鞍青辔,金蹬玄蹄,比之金璃儿的聪珑马还要神骏得多。
这人正是金阳城新建“青羽军”的金尉楚小木。
他本来也买了两件锦缎的衣裳,然而滑滑腻腻的穿着很是难受,最后还是换成了麻布的,登时感觉身上要轻快不少,直呼好衣裳穿起来就是受罪。
金璃儿一行正从新山邑、扶菊邑、崔氏连邑等几个大邑城巡视回城。为了组建选尉不久的“青羽军”,她可谓是马不停蹄,废寝忘食。
金阳城主城内的百姓大多生活富足,愿意入兵武吃苦的并不多,这些个邑城是金阳城招募新兵的重镇,她必须花些大力气在上面。
一行八人刚刚入城,便有一骑飞马来报。看他脸上身上血迹斑斑,盔甲破烂,左手臂上还缠着一条止血的布带,不久前肯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金璃儿听了那兵士简单的军报,神情凝重,转身对身后的几名随从说道:“你们速速去通知赵、祁两位金尉以及章上人、孙子操、皇吾掌殿几位,我们一起去玄将军府上议事!”
六名侍从急急忙忙地去了。
金璃儿又对楚小木说道:“林金尉,你手上虽然还没有兵士,但你已经接剑接印,是我金阳城名副其实的堂堂四大金尉之一,这次议事你可不能不去。”
楚小木说道:“小主,打打架使使力或许我还能行,这种应付赤兵的军伍大事,实非我之所长,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反而惹人生厌……”
金璃儿秀眉微蹙,说道:“谁敢生你的厌了?瞧我不用鞭子狠狠地抽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实话跟你说罢,前两次议事你没有去,赵、祁两位金尉可是非常不满,甚至说你只是充数的无用之人,要玄将军和我格去你的金尉一职。”
楚小木不答。心说我来金阳城的目的已经达到,几大船粮食已经由昆河水道运往了碧城方向,中途及碧城军方向的接应也已经安排妥当,这批粮食一到,再加上碧城军在昆河西岸想些办法,应该能撑到圆叶麦草秋收。
而且现在赤兵的主力似乎不在针对昆河西岸的碧城军,而是兵分两路,主要对付玉驼城和金阳城两个地方了。碧城军便可趁此机会打通一条去往东岸的通道,从碧原源源不断地运输粮草过来。不过听说赤兵肆虐,碧原的百姓几个月来深受其害,只怕也没有多少粮食可以征调。
又想我这个金尉是假的,碧城燃眉之急已解,我得赶快回去相助大将军,这个金尉你到时候爱找谁做就谁做,反正我是不稀罕的。这二十几天来,你金璃儿待我还算不错,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推荐两个好些的金尉人选,我看玄英的大哥尤敢战就很不错……
金璃儿哪想到这么一忽儿功夫这个林金尉脑子里就转了这么多弯弯绕绕,见他神色颇不自在,也不以为意,说了声:“就这样,今天听我的。”扭转马头继续前行,楚小木也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