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巷的话说完,商允淮神色变了变。
没等他发问,也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温巷继续道:“从京城离开后,我去了乱洲,第二年回国,偶然之下结识了染姐。”
商允淮双眸微动,没说话。
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盯着走进来的温巷,就那么听着。
“染姐很厉害,人也很好,她和她的朋友都很好,愿意收留我,让我蹭住蹭吃喝,也会带着我玩。”温巷都说笑了。
“我算是个累赘吧。”温巷想了一下,对自己勉强有个自知之明,“但是拖的后腿也不是很多嘛。”
“一开始我不知道她是商家小姐,是在后来才知道的。”
“染姐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走了,不过后来又在乱洲遇上她了。”温巷没坐下,“也是那次,我知道了她的妈妈是林舟意。”
从前他只是个医生,对病人除了病情不会去了解多的。
十四年前从乱洲回国在机场遇上的事情,只是让他意识到那次的病人不是个普通人,有人不想让他和他师父去救人。
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别的了。
他只知道他和他师父的病人,叫林舟意。
思绪回笼,温巷看了看商允淮:“十四年前的事情,我很抱歉,也很自责。”
如果他们能早一点赶到,林舟意就不会死。
商允淮很沉默,眼低着,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温巷也不说了。
自知道商染和林舟意的关系,再谈到林舟意,心总是五味杂陈的。
他都是这样,更不用说商允淮了。
温巷想,商允淮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他知道自己和温子尧那时被冠上了勾结犯的名头,现在说这些,只是想说自己不是那样的,想说,他现在回来,是带着商染的嘱咐回来的。
良久。
商允淮终于有了动静,轻声问了问:“染染她这两年过得开心吗?”
没太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温巷顿了顿,转而又笑:”染姐吗?”
“我看着她是开心的。”温巷稍微琢磨了一下,“不过染姐内心这么强大的人,我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不过您放心,染姐有人爱,有人宠,过得很好。”
话音落地,商允淮抬起眼。
温巷嘴没兜住,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让人瞎想的东西:“朋友嘛,染姐的朋友可多了。”
她和盛景呈的关系,温巷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说。
商允淮听了,似乎没有想太多:“那就好。”
温巷嗯了一声,视线在商允淮身上走了一遭。
知道他在看什么,商允淮转开了目光:”染染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温巷立马答。
“这么快吗?”商允淮挺意外。
温巷害了一声:“我们染姐神通广大嘛。”
听他一说,商允淮也难得笑了一声。
“我有吃药,毒性蔓延速度很慢,我至少还能活一年。”商允淮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坐下,“可以等到商辞修的人露面。”
因为当年林舟意被这个病折磨,他也曾疯狂研究过这个病,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抑制这个病。
其实他到现在,身体问题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偶尔头晕罢了。
至于江铤和樊茂几人,起先不知道,后来也是在配合演戏。
身体里的这个毒,商允淮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时候不小心中的。
半年前。
商染在乱洲出事,他失了心神,无意识便接过了商辞修递过来的水。
抿了一口他就放下了,入口量并不多。
端倪是之前发现的,商染已经没事的消息,以及商辞修的问题,是她失踪后不久后托人带回来的。
只有一句话,但商允淮放心了。
半年多症状潜伏期,让他前不久才怀疑自己中毒了。
但他也很确信,只要自己演得够好,完全可以等到商辞修露出真的马脚。
他藏得太好了,那么多年,商允淮发现得也太晚。
为了瞒过所有人,他甚至连自己都骗自己要死了。
温巷坐在对面:“商家主,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这可不行啊。”
再怎么抑制,不治,结果也只会是死。
“没开玩笑。”商允淮看他一眼。
他不想商染回来那天还要面临危险。
如果可以,他只想商染回家那天,不必管旁人,不必再花时间做其他的,想回家便回家。
即使他知道,商染很强大。
温巷大概能懂,点头:“行。”
反正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把商允淮的病治好。
后来,温巷一直待在商家老宅。
他也跟商允淮说了挺多商染在外的事情。
商允淮听得很入神,也很安静,像在听故事,偶尔会笑笑,然后问两句。
温巷也说了别和盛家打架的事情。
商允淮会问为什么。
在征得商染同意的情况下,温巷跟他提了两句商染和盛景呈。
提得不多,但商允淮猜到了。
猜到之后,他不说话了。
温巷觉得他应该不会和盛家打了。
但谁知道他自己猜到之后,打盛家打得更狠了,甚至直接借商辞修的手,任凭他干翻盛家。
温巷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约莫是每个有女儿的父亲都这样?
他还偷偷旁敲侧击过商允淮,然后商允淮脸色一点不变:“有盛景呈在,盛家再怎么样也不会真消失。”
但他女儿可是真被盛景呈拐走了。
温巷无奈:“行吧。”
盛爷,您岳父有点难搞。
京城仍旧是不平静的。
商允淮做足了一切安排,只为等商辞修的人浮出水面。
从商家到苏家,从京城到魔都到港城。
但他也没想到,商辞修的背景会那么大。
温巷没有告诉他这个,只是专心给他治病,也会把他的情况告诉商染。
出奇的,这期间商允淮没有和商染联系过,没有打过电话,更没有说过话。
……
沉沉之夜,有人堕入黑暗,难得好死。
一夜过去,京城老牌家族常家不见了。
老宅,财产什么都不剩,被收得干干净净。
所有和商辞修有关系目的不纯的家族,在这一夜大遭打压。
不止是京城,牵一发而动全身,魔都深城都不平静。
但最严重的依旧是京都,许多被收买的小家族参与商辞修行动的,这一夜都消失了。
权层关系变更,京城的根没有变,整体却是被两只手打出了个新的局面。
这个京城,仍旧是商盛两家为顶的京城。
可京城各世家,也真的换了新血。
有消息传,是商家那位回来了,也有消息传是盛家那位做的。
但究竟是真是假,鲜少有人知道。
……翌日。
商染起得不早,起来之后在景门待了一天。
晚饭之后,她和盛景呈出了一趟门。
没去同一个地方,盛景呈把商染送到了商家老宅,自己没有跟着进去。
车缓缓停下,盛景呈趁隙抱了商染一会儿才放开她。
商染下了车,回头瞧了他一眼:“进去了。”
“好,染姐再见。”盛景呈轻扯着嘴角。
商染随便跟他摆摆手,抬脚进了老宅。
宅子里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地,下人看到了商染都会面露喜色:“小姐。”
商染手里拿着黑玉佩,穿过长廊,进了主宅楼,又上了楼,然后到了商允淮的书房。
她直接进去了。
书房里装饰复古,灯是开着的。
商染绕到了书桌前,把黑玉佩放到了书桌靠墙边上的一个锦盒里,然后随手拉开抽屉往里一扔。
扔完,她的视线正要移走,却又看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不紧不慢地移回来,然后看见了抽屉里一沓信纸。
第一封开头——
染染:
下面是钢笔写的一段文字。
商染的眼神顿了下来,秀眉一扬。
写给她的,那她可以看吧。
商染往桌边一靠,然后随手拿起信纸往自己眼前一放。
信纸写得不多,但却写了很多张。
商染看得快,就那么倚在那儿,翻着一张又一张商允淮给她写的信。
字很好看,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锋利至极,和商染自己的不像。
商染平日写的,比这个要潦草得多,很多人看不懂。
时间愈晚。
商染看完了,随便理了理,然后给放回了抽屉里。
她去看了一眼商允淮。
不过她过去的时候人还没醒,躺在床上睡得安心。
温巷穿着白大褂,手往衣兜里放着:“染姐,你来了。”
“商家主估计还得睡个几天才能醒来。”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商染倚在门那儿:“嗯。”
她在这里待得不久,没多久就离开了。
温巷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只要等商允淮醒来就好。
况且商家也不缺人看护,他也没有一直待在商允淮旁边看着他。
离开的时候,他是和商染一起从家主府医护部出来的。
“染姐,你一会儿干嘛去?”温巷问。
商染插着兜慢慢悠悠地:“出去浪。”
“真的?”温巷一听就激动。
商染瞥他一眼:“假的。”
“……”
商允淮当真睡了好几天没有醒,但身体情况在慢慢恢复。
二月十五那天,他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早饭后不久,盛景呈从拂居来了商家家主府。
车停在外面,不久后商染和温巷从里面出来。
“盛爷。”温巷跟车里的人打招呼。
盛景呈没应他,看到商染之后伸手从车里打开了后座车门。
商染上了后座,温巷自己滚去了副驾驶,是周年开的车。
“盛爷,盛家主怎么样了?”温巷回了回头。
“还没醒。”盛景呈随口。
温巷点头表示了解,不再问了。
几人从商家家主府离开,路上买了两束向日葵,又去了西郊公墓。
到入口的时候,苏照苏栾和苏先煜都在那儿了。
苏先煜手上还抱着一束白菊花。
三人早到了一些,等盛景呈和商染几人到了就一起进了公墓。
公墓里没什么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在林舟意这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商染和盛景呈几人才走。
从西郊公墓里出来,又原路返了回去。
不过才坐上车,周年的手机就响了。
他开车没空接,是温巷帮忙接的。
手往上一滑,温巷接起了电话:“怎么了?”
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温巷的脸色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