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刀加入的时候,本丸的冬天也接近了尾声,虽然天气仍然寒冷,但屋外的积雪已经在慢慢消融了。
夏栖迟在一期的提议下倒也尝试锻了几把刀,倒是很好运地锻出了江雪两兄弟,让小夜都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加上栗田组又意外带回了信浓,总之这个本丸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呀。
唯独从叶薇然那里转进来的那几位不怎么合群,偶尔还会散发出一些阴郁吓人的气息来,除此之外,大家相处都很愉快。
当然,不合群的那几位,同时也不怎么待见审神者。但也只有身为本丸主人的夏栖迟本人是丝毫不介意的,倒也不是因为她见不着人。相反,得知鸣狐的小狐狸被残忍的割去了舌头之后,她就非常积极地想要帮他们彻底净化。
尤其是连骨刺都生长出来的堀川国广,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狐之助却说可以一试。
说起来,今天是她这个月第几次上门了呢?
“堀川君,您在里面嘛?”少女如同小壁虎一般,半个身子都趴在门板上,她不抱希望的问过一遍,又贴着耳朵听了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哪怕已经被赶出门外无数次,夏栖迟都没有放弃劝说对方接受自己的帮助。冷嘲热讽也不是没有听过的,甚至最开始的时候,还因为恐吓而感到郁闷,不过吓唬她的人倒是无一例外被拖进了手合场。而夏栖迟一耿直起来,就这么坚持到了现在,虽然,收效甚微。
一如既往,这次房间里仍无人应她。
“打、打扰啦!”夏栖迟在原地等了等,最后还是自己开了门。
头两回还会尴尬的不知所措,可次数一旦多了,加上今剑他们又陪过她几回,少女也就彻底放飞自我啦(并不)。
房间内依旧是黑漆漆的一团,除了门外带进来的那一缕光,再没有其他的光线,像个无人居住的废弃房间,毫无生气。
“上、上午好啊,堀川君。”为了不让视野受碍,夏栖迟只好开着门往里走了两步,然后对着角落处一道模糊的轮廓小心地打招呼。
少年窝在角落里头也不抬,大概还是不想理她,没吭声也没有什么动作。
夏栖迟便缓慢的又向前走近了两步。
“出去。”
房间的主人在她靠近后终于给了她一些回应,不过一开口就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语气冰冷的像屋外房檐下残留的冰锥。
事实上,少女已经连着好几日听到他说“出去”“滚开”“别靠近我”啊之类的话,对方也始终待在那个角落里。至少她来过的那几次,一次正面都没有见到过。虽说也蛮习惯了,但果然还是没勇敢到继续往前走啊。
她只好乖巧地就地坐了下来,然后温温软软地说:“那个……和泉守先生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啦,所、所以,堀川君要不要搬到他旁边呢,那边的房间还空余很多哦。”
因为是暗堕最为严重的一个,所以在一开始,堀川国广就让一期一振为他安排了本丸内极为偏僻的房间。恐怕不想影响到其他人,更不希望自己的这副鬼样子被人看到吧。
不过关系到和泉守兼定的事,他的反应总算是多了一些。
“你是说……痊愈了?”少年的声音还有些喑哑,仿佛很久都没有开过口,听语气感觉是不大相信少女的。毕竟被自己污秽的本体插穿了腹部,能不被感染就已是万幸。
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就痊愈。
但是……
“嗯,完全没问题了哦。”夏栖迟当然不是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虽然治疗的时候和泉守先生一点也不配合,但好在方法是有用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了呢。”其实是被清光先生他们绑起来治疗的,但这个夏栖迟可不敢说。
听到这儿堀川也终于放心了,却也仅限于此,他仍没打算搬出去。
“知道了,你出去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少年又开始冷酷地赶人。
“哦……”夏栖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听话站了起来。
“咦?不对不对,”差一点就真的出去了,好在少女回过了神,“堀川君还没有回答我,要、要不要搬过去呢?”
“不搬,你可以走了。”像是耐心快要用尽了,少年的口气越发冰冷。
“这样啊……”站在光线里的少女失落地垂下头,像是丢失了糖果的洋娃娃,不过很快她又挣扎着劝慰起来,“真的不搬嘛,要不、要不再考虑一下吧,我听说、堀川君与和泉守先生,是拥有同一位主公的。”
“所以关系应该很好吧,这样住近一些的话一定会很方便,平时一起说说话也好。而且、偏院实在太冷清了,即便是早春也很萧条的样子,一个人住不会又冷又寂寞吗?搬过去的话……”
[啧,居然这样就暗堕了,未免也太没用了吧。]
[我派他出阵让你很不满意吗?既然你和那个和泉守关系这么好,干脆就一起暗堕吧。]
[不如就这样,用你的刀试一试怎么样。]
[反正你们,都不过是些废铜烂铁罢了。]
少女稚嫩柔软的声音,却唤醒了少年记忆里那个人同样稚嫩的嗓音,随之而来的也是那些如同诅咒一般恶毒的言语。
夏栖迟就在门前毫不气馁地说着搬出这里的优势,屋外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闪着点点的星光。她并没有发觉角落里少年,周身的气压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低,俩人又是如此鲜明的对比。
在她的再也找不到理由而落下话音时,角落里仿若雕像般静坐的少年,倏然站起了身。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前,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到了阳光下,也走到了少女身前。
阳光下的脸庞年轻又秀气,可那些尖锐的骨刺却从他瘦削的身体里穿刺而出,诡异的气息仿佛自他体内外溢,连一双本该比天空还澄澈的眼睛,也晦暗的令人心惊。
少年没有太过高大的体型,但这样的外形突然袒露在光线下,又是直直的立于少女眼前,仍是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力。
“啊……”
小矮子夏栖迟最终也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大概呆了两秒,她才缓慢的问着,“堀川君不用收拾东西吗?”
“什么?”堀川国广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那个,您是同意搬过去了,对嘛?”
堀川:“……”
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少年实际上是想要吓跑她的,最好是让她再也不要来这个偏院。
“我没有答应。”被会错意的他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
“哦……”夏栖迟似乎很遗憾的样子,不过还是好脾气的换了个话题,“那要出来走走嘛,今天的阳光很暖啊。”
“……”
这和堀川国广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原以为这个弱小的审神者,在看清他的样子之后,一定会被吓到掉头就跑,即便不是也会害怕地哭出来。
而不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地和自己说着无意义的话题,天真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害怕吗?”
“欸?堀川君希望我害怕的嘛,”少女歪着头一脸呆卡萌,“其实我……可能更害怕人类一些吧,虽然、我自己也是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而且堀川君一点也不吓人,很、很漂亮哦,尤其是眼睛。”她总是习惯用‘漂亮’来形容长相好看的人。
“如果是骨刺的话,那个……狐之助说用我现在的灵力说不定能够净化掉,只要您愿意试试的话。”她一直都很认真注视着少年的眼睛,完全没有因为好奇或恐惧,将视线过多的投放在那些突兀的骨刺上。
“虽然很抱歉,因为我对灵力运用的还不够稳定,不能完全向您保证什么。但、但是,试试总是没有坏处的!”
“所以,堀川君要加油哦,和泉守先生一样也很担心您。”她像个成熟的小大人,小心翼翼地安慰着他。也许是习惯了同短刀们的亲近,末了还下意识的伸出手,试图拍拍少年的肩,以做鼓励什么的。
虽然堀川已经极快地拉住了她,但因为一开始有些走神,仍然晚了一步。
“欸?流、流血了……”白嫩的小手被锋利的骨刺轻易割伤,少女看着自己的手一脸蠢相。
堀川国广此刻的心情,真的是很复杂。想要冷漠、义正言辞、或者干脆凶狠起来,却被对方蠢到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心性从未变过吧。
“很疼吗?稍微忍耐一下,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一期他们。”
他收回了冰冷的语气,担心的口吻和神态犹如自己最初的模样。
……
无论这个本丸的审神者和刀剑们相处的如何,都要开始迎接樱花初绽的早春了,就在这宅院外的小山坡上,巨大的樱花树冠上已经生出了小小的花蕾。
“开花的时候,超级美哦!”带着审神者散步的短刀们,将她带到了樱花树下。
“哇……”光是这棵树粗壮的外形就够让少女惊叹的了,小小一只的她甚至连花枝都碰不到。也不知开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景象。
一定非常、非常美丽吧。
“等花开的时候,主人可以将愿望写在笺纸上,挂上去的话,就会灵验哟。”
“唔,樱花树还可以许愿的嘛?”少女好奇地问着。
“别的不太清楚,但是这一棵,是很神奇的呐。”
“那……”夏栖迟顿了顿,突然很认真的对着樱花树说道,“那栖迟希望自己快点长高高,这样下一次就能把信浓抱起来啦。”
“哇,您的愿望也太简陋了吧。”信浓听到她小小的愿望都被逗笑了,“大将真是可……”
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少年略带呆滞地望着她,“大将您刚刚说了什么?”
“哦,我是说,我……夏栖迟,希望自己快……唔……”
她还没能说完,乱就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焦急的道:“主人您怎么把自己名字说出来了!”一遍不够还又重复一遍!
旁边的小正太们反应过来后也是吓了一跳。
被捂着嘴巴不能回应的少女,只好朝他眨眨眼,眸子里隐隐透着调皮。
“要小心啊主人,刚刚的……我们、我们都会忘掉的。”像个替妹妹操碎心的兄长,乱语重心长地告诫她,这才把手放下。
夏栖迟却在下一秒,张口就说:“‘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所以是夏栖迟,很好记吧。”
“主人!”
“没关系的,”她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然后抬头望着眼前的樱花树,不顾身旁少年们的惊讶或焦急,脸上带着一丝轻柔的笑意,“花开的时候,我就把名字系在树上。”
“最大的愿望其实很早就实现了,我只希望,它能一直一直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