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结界颇为强劲,裴清光和孟流景尝试了许多方法,都无法带狐妖离开湖亭小院和东厢房的范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东厢房。
在她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东厢房上演的故事已然讲完,她们不会知道狐妖究竟还对霁和的父亲隐瞒了什么,而他也无从得知当年的真相。
东厢房的大门再次被合上,门外的阳光穿不透紧闭的木门,过去时空里的狐妖端坐在正对大门的太师椅上,出神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孟流景以妖力化出光球,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只是过去时空里的狐妖并不能感受到来自未来的这片光亮。
而与裴清光来自同一时空的狐妖,经过裴家灵脉的疗伤后,正躺在床上昏睡,也无从见识这片为它亮起的光芒。
“方书袋,”孟流景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突然抬头望向靠在窗边的方霄决,“你觉得狐妖有罪吗?”
方霄决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轻声道:“人类的标准无法衡量妖兽的善恶。”
“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孟流景眼角微扬,“那会儿你说的可是作恶妖兽人人得而诛之。”
方霄决垂下眼帘,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当时是我见识短浅。”
“那掌柜的呢?”孟流景没再继续打趣方霄决,转而将问题抛向裴清光,“这狐狸有罪吗?”
“父亲对买来的妾室不闻不问,任其生子后郁郁而终,嫡母为子买官,后又放任亲生儿子欺辱他人,而沈家老二更是仗着自己有点官衔便为非作歹,从他对浑沌的态度来看,平日里定也收下了不少他人的奉承之物,以此来看,他三人也绝非善类。”裴清光闭目靠在墙边细细分析。
“所以你的结论是?”
裴清光缓缓睁开眼:“狐妖虽行杀人之实,却无杀人之心,此般举动乃是受浑沌操控所致,何罪之有。”
方霄决品过裴清光话中意味,歪头问道:“裴娘子说了这么多,可是觉得浑沌亦无罪?”
“非也,”裴清光摇摇头,“他三人身为人类,理应受朝廷法律约束与惩治,混沌此举越俎代庖,仍是为我所不齿。”
孟流景插嘴道:“时逢乱世,民不聊生,前朝那些酒囊饭袋连眼皮子底下的灾事都视而不见,遑论照看丰城境遇。”
“所以改朝换代,”方霄决摩挲着扳指,“当今圣上勤政务实,为的就是无论多偏远的地方,百姓都能好好生活。”
“不愧是方大人,就是会说话。”孟流景捏着嗓子阴阳怪气。
方霄决笑着隔空挥了挥拳头,毫无威慑力可言,孟流景却夸张地向床上倒去,仿佛被重击一般。
“……幼稚。”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孟流景头顶传来。
孟流景还身处自己重伤的情境中,颤抖地举起手挥了挥,可下一秒便猛地直起身子,惊喜地望着床上的狐妖:“你这么快就醒了!”
狐妖用手肘撑着床面坐起身:“我的时间不多了,快些醒来才能告诉你们更多事情。”
裴清光和方霄决凑到窗边,探头期待它的下文,它却抬头张望起四周,片刻后欣慰地笑了起来:“原来这屋子点上烛火是这么亮堂。”
孟流景乐呵呵地坐到床边,正要开口说话,狐妖却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我再见她一面。”
“见谁?”孟流景不解开口。
狐妖不再作声,眼神直勾勾盯着房门的方向,裴清光心中了然,拍了拍孟流景的肩膀,转身走到门边,又扭头朝床边的众人招了招手。
狐妖挣扎着起身,踉跄走到过去时空的狐妖身边,叠着自己从前的幻影坐在了太师椅上,满眼期待地望向门口。
敲门声响起,身处不同时空的两只狐妖异口同声:“谁?”
“我。”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过去时空的狐妖起身走到门边,“吱呀”一声,大门从外面拉开,霁和穿着一条粉色的长裙乖巧地站在门外,脚边还放着一只装满了糕点的托盘。
“今天我姐姐成亲,爹爹买了好多漂亮的糕点,”霁和弯腰端起托盘,轻轻放在门槛上,敛起裙摆蹲在门外,“我带来和你一起吃。”
过去时空的狐妖居高临下,满眼不屑:“无聊。”
霁和见它不感兴趣,急忙举起一块糕点,朝狐妖的方向晃了晃:“很漂亮的,应该也很好吃的。”
狐妖存心逗弄,反问道:“应该?”
霁和眼巴巴瞧着面前糕点:“爹爹说,要等长辈先吃我才可以吃。”
狐妖冷哼一声,靠在门边如老僧入定。
“真该死啊,”现实时空中的狐妖坐在太师椅上骂道,“竟然欺负这么可爱的小孩,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清光望着门外紧抿嘴唇,不敢回头看身后的狐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狐妖不理会自己,霁和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手中的糕点,小声道:“是甜的,很好吃的。”
过去时空的狐妖明显还想嘴硬一会儿,但上下滚动的喉结却暴露了他的馋虫本色,狐妖舔舔嘴唇,盘腿坐在门槛边,伸手取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霁和见状如蒙大赦,欢天喜地的跟着一同吃起糕点。
“这是她第一次来找我,”坐在太师椅上的狐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怀念,“后来她便常常来这里,有时候带糕点,有时候带瓜果,还有的时候是带各式各样的玩具,我在这待得无聊,也乐意陪她玩上一会儿。”
“难怪你对她如此上心。”孟流景幽幽开口。
“这或许算个原因吧,”狐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霁和身上,“她是我见过最像沈仁安的人,眉眼像,吃糕点的姿势像,说话的语气也像。如果沈仁安幼年能过得幸福一些,想来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裴清光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侧头望向狐妖:“所以,你和沈仁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沈仁安真让它如此怀念,为何在霁和误打误撞初次打开房门时会对门外的人有那般巨大的恨意?
它究竟在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