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正仁一副摇着奸恶的狼尾巴装糊涂的模样,刚把在水里的时候吸进肺里的水咳出来的齐露拖着那条伤腿,一脸的义愤填膺,将手搭在靠着石壁的何蕊初肩上,指着对岸的林正仁怒骂道:
“你这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我呸!我们刚救出来的这位叫何蕊初的女士就是你干了那些坏事的活证据。”
齐露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些在各地失踪的人在这里均遭受了非人的对待,他们居然敢在岛上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她双目圆瞪,里头燃烧着怒火,与林正仁对峙着。
林正仁则眯起眼睛侧了侧头,轻叹出声:
“哦,是吗?”
糟了!
易楠暗道糟糕,果然,林正仁的话音刚落,耳边便有尖锐呼啸声划过,犹如死神的低语,没等他作出反应,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而后……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何蕊初。
易楠此时才回过身去,果然看到何蕊初闭着眼歪倒在石壁的一侧,生死不知。
而她的身上,则覆着另外一人,那颗子弹从背部打入,直通胸膛,在体内爆裂而开!鲜艳的红色浸满了那人白色的衣衫,像朵刚刚绽放的艳丽玫瑰。
是……齐露!
在那颗子弹破空而来,逼近的刹那,她离何蕊初最为接近,想也没想,齐露便挡在了何蕊初身前,把她护在怀里。
不管如何,何蕊初都不能被杀死,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罪行被送上法庭审判之前,她都必须活着才行!
“齐露!”
陆程光眦目,急忙上前把两人都拖到了石壁后头,而后才把齐露的身体扳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子弹从她的左背射入,没有贯穿胸口,停留在了体内,被她护在身下的何蕊初没有外伤,只是本就体力不支,又受到了震荡效应,晕了过去。
糟糕的,是齐露……
“陆……陆哥……呼叫后援……1小时,拖住……时间。”
齐露只觉得胸膛像是被一股巨力直接撕裂了开来,无数碎裂的弹片将她刺得千疮百孔。
温热的血不断往外流出,染红了沙石,渗进了海水中,她似乎感觉到了连同她的生命也在快速地流逝。
齐露颤抖地抬起手,“帮我……和罗子青说……我……”
话还未完,齐露的手骤然落下,“啪”一声打在山石上,牵起的嘴角凝固成了一个僵硬却温柔的笑容,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她最放不下的人。
她想,早知道就不老是对他臭着脸了。
“齐露……齐露……”
易楠跪地伏在齐露身前,抓起了她冰冷的手,试图唤醒那个在警局刚见面时局促地问他是不是易楠的小姑娘。可惜,那双眼睛里再也不会出现那种小粉丝初次见到偶像时的欣喜了。
易楠转过头来,目光利利,投向林正仁。
那枚子弹便是从林正仁后方的树林里射出!
林正仁摩挲着手里的拐杖,语调低沉平淡,却莫名透着几分无法无天的嚣张气焰,
“那所谓的证据……?现在在哪里?”
“呵呵……证据?”
易楠垂下眼帘笑了两声,而后猛地抬头望向了盘旋在半空中的灰色“丝带”。
想到死去的齐露,想到那些受试者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狭窄牢笼里的遭遇,易楠便如同全身被布满了利刺的藤蔓紧紧捆住,扎得他浑身难受至极。
甚至那根无形的藤蔓还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密密麻麻环绕了一圈又一圈,一时之间鲜血四溢、疼痛难忍。
只是他现在所感受到的这种疼痛应该不及这些人在经历被“生吞活剥”之际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除了何蕊初,还有李蕊初、张蕊初……那些埋葬在你们林氏研究所之下的千千万万只亡魂就是证据!”
易楠低着头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掌,如同感同身受般沙哑着嗓音说道:
“他们被捆住手脚绑在实验台上接受各种极端的测试,发出哀嚎却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会露出半分同情,只会得到戴着口罩、穿着白褂的恶魔更为严酷的对待。
或许,他们一开始还挣扎过,想要找到机会逃出这里,或者是殷切希望有人能救他们出去。
但日日夜夜的折磨让他们的眼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光彩。直到心死了,如行尸走肉一般,放弃了对自身部分的判断和意愿,顺从地任由你们摆布,直至最后的生理性死亡……”
易楠絮絮地说着,声音飘渺,循着海风远去,描述真切,犹如他亲眼目睹一般,他的眼睛陡然泛红,继续说道:
“不……!!
他们甚至就连死亡的权利也被你们剥夺了。
一次又一次被电击救活之后再重新感受一遍临死的各种事项。
就连死透了之后,他们的身体包括体内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寸肌理也都还有实验研究的价值。”
“呵……”
想到这里易楠不禁冷笑了一声。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做到了事实意义上的“物尽其用”!而作为研究材料的试验者从进入这个研究所开始,便要被榨干身上每一滴鲜活热烈抑或是冰寒凝滞的血液才得终了。
而后……无用的部分则被扔进地底下的那座高温焚化炉里,燃烧殆尽。
所留下的最后一丁点儿灰也被撒进了土里,作为岛上的肥料,培育出那酸甜可口的红月果以及各色农作物……”
“呕——!”
在一旁听着这些话的肖海海想起昨天早上还吃了不少红月果,胃里恶心得一阵翻涌,差点儿将昨天吃下去的所有食物连带着胃酸都给吐了出来。
易楠挑动着指尖浮着一枚灰色的雾球:
所以就连他们死后所化为的灵体也变得污浊以及残破不堪。
不是清透的白或是幽深的黑,而是模糊不清、沉冷淤稠的灰……
像是一坨抽去了骨肉随意丢弃的烂泥。
他想起了刚登上这座小岛时看到的那几道在树林中一闪而过的影子,本以为只是些杂乱无章的枝叶影廓罢了,没想到这些小东西从那时便盯上了自己。
这些浑浑噩噩游荡在岛上的灰雾无法支撑化成人形,也无法传达出更多的信息,只凭借着本能盘踞在月牙山中,潜伏在地底,月升日落,星星点点,逐渐汇成一条灰色的银河。
就如此时浮在半空中的这条一般,阳光从海平面的方向射过来,给它们也染上了火红的色彩,那灰带耀眼得紧。
林氏这些年一个接一个在各种医药领域的硕硕成果,便是建立在他们的血肉之上。
敲骨吸髓,剥肤抽筋,林氏的累累大厦才能始终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