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奶妈唤作月儿的柳如月,此时望着眼前男人,满脸都是泪。
这副穷尽委屈与无辜的模样,也许只有奶妈知道,月儿此生绝无仅有。
若汪素婉真看到宛若她心头肉的丫头如此伤心,恐怕十个百个乔不群都不够她撕碎,还未必解气。
我起身,走过去,背靠书桌,朝着呆呆坐在椅上无声垂泪的姑娘,张开双臂。
少女瘪了瘪嘴,眼泪流得更快了。
沉默片刻,她抽泣着问:“你是要最后一次用拥抱吗?”
我摇摇头。
少女扭过头去,留给我一个雪白脖项,委屈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走吧!”
我知道,若我此时不主动,她定然不再是我的月儿了,于是没有半点犹豫,俯下身子,隔着椅子,从身后抱住心爱的姑娘。
柳如月浑身一颤,使劲挣扎,用力掰着我的手。
我怎么会就此作罢,再次用力箍紧。
少女只差没有拳打脚踢了,像只暴怒的小猫,疯狂乱抓。
我手上应该留下了数十道抓痕吧,但没觉得疼痛,只是越发难过,泪淌成溪,很快润湿了她脖子。
累得气喘吁吁的柳如月逐渐平息,任由我抱着她腰肢。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含含糊糊反复呢喃:“对不起,月儿,对不起呵,我的月儿啊!”
柳如月将手无力地放在我手背上,委屈至极,抽泣道:“乔不群……你不可这样待我……呜呜……我没有半点骗你的心思……我月儿……这辈子就没骗过谁……还能……还能骗你么?”
“即使你要离开……也不能让你觉得我人品有问题……有些事……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所以没说……但是……不等于不给你说……不等于就是骗你……呜呜……你个没良心的家伙……”
“还有……我没告诉你……其实是保护你……我……我都不晓得怎样说才好……”
我不需要她怎么说,也听不进她如何说,只是突然用力抱起姑娘,一把拥入怀中。
解开有情人之间的心结,说话很重要,但行动更重要,哪怕粗鲁一点,哪怕意外一点。
被我拥进怀中的少女明显慌张起来,不断扭动她那如柳般柔软身子,双手使劲撑着我胸膛,脑袋朝后仰,不让靠近。
我不管不顾,凑近脑袋,四处寻找红唇。
书房静谧无声,唯有淅淅索索挣扎声,以及急促喘息声。
忽然,一声“停”,骤然响起。
虽然她已经努力压抑了嗓音,但对于忘乎所以的我来说,依然如同一道晴天霹雳。
我蓦然清醒,也就不再有所动作,只是愣愣望着仰倒姿势几乎与地面平行、脑袋扭向一边的姑娘。
我们当时的姿势,犹如一尊连体雕塑。
女人天生敏感,很快意识到不适,迅速挣脱出怀,满脸绯红,不敢看我。
我当时压根没想过故意掩饰自己不再清纯,目光依然如狼芒,恨不得吃掉对方。
柳如月理了理云鬓,缓缓坐下,继而指了指桌对面的班前椅,声若蚊叫般说道:“哎呀,你过去坐下,咱俩好好说话,我有事问你。”
我咧嘴笑了笑,挺着“斤把斤”的蓬勃长势,极不自然地走几步,随后落座。
柳如月扯过两张湿巾纸,递过来,示意我擦擦脸上泪痕。
我说,你帮我擦。
她噘起红唇,哼一声,微嗔道:“休想,本姑娘还没消气呢!”
我吐了吐舌头,继而咬着下唇,模样应该很可爱。
听说,可爱的男人具有相当诱惑力和杀伤力,所以文弱书生更得女人心。
不过,我很快打消了这样极不要脸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变态想法,赶紧伸手,接过纸巾。
擦过之后,我俩皆恢复了平静。
或许因为有过这次强行拥抱,她这时候看我的目光,相比以前更加温柔。
这好比雪后初霁,大地越发金光灿烂。
……
……
此时。
楼下躺在躺椅上尚不算年迈的老妪,不再仰望近乎偏西的月牙儿,缓缓坐正身子,双手轻轻摩挲伴她几十年的精巧铜制暖壶。
暖壶未冷,依然暖和。
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句。
“乔不群啊!”
……
……
柳如月正襟正坐,一脸正色,说得极为认真。
“不群,你去川西看望格桑普姆一家时,我被紧急召回香江,参加集团公司高层会议。”
“柳氏集团有所预判,全球经济将急剧放缓。这是一个危险信号,据哥哥分析,此遭不亚于九七年那场亚洲金融风暴,倾巢之下无完卵,务必树立最坏意识,抢抓最佳时机,作出最快反应,落实最好应对。”
“柳氏集团确实是一只大船,终究也只是一只船,即便能扛过七八级台风,那么九、十以及以上飓风袭来呢?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行稳致远!”
“你刚才说我不在乎龙腾,说实在话,我在乎也不在乎。”
“孟雪龙不过是一只跳蚤而已,毫无眼光毫无心胸可言,根本不值得一提!如今孟氏,与柳氏走了相反道路,而且是回头路,靠打打杀杀,靠巧取豪夺,那是棒子国、小岛国一贯作派,根本不再适合香江当今形势。”
“当然,这也是孟雪龙留学小岛国带回来的恶果,根源在于孟氏当家人孟鹤堂,‘子不教,父之过’,怨不得谁,注定下场悲凉。居然还想让我联姻,真是个笑话!”
“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孟氏必定大厦将倾,顶多撑过三年,不能再多了。不妨开天窗说亮话,如今的香江,只不过是长江黄河流域中的一条支流而已。我说的是流域,你应该懂得我话意。京都怎能允许一条贼船存在并横行霸道,这不符合华夏执政理念,这个你也可懂?”
我点点头,诚恳应道,“懂”。
柳如月不再说龙腾这点芝麻小事,继而将话题回归到柳氏集团。
“集团董事会决定,立即改变发展战略,收缩海外投资,转而投向大陆,深耕内地市场。京都已经提出国际国内双循环的‘两个市场’这一概念,相信这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应对全球经济下滑的有力举措。我柳氏必须顺流而下,否则,逆水行舟,再大的船也将覆之。”
“目前,集团总部已经形成一致意见,迅速组建内地柳氏集团公司,业务涵盖商贸、基建、房地产以及教育、卫生、养老等民生领域。据董事会初步研究,预计首期投资在两百亿元左右,未来五到十年,柳氏在大陆的投资额将突破五百亿。今年六月以前,哥哥柳家驹将亲临大陆,坐镇指挥。”
“只是,目前尚未定夺内地集团公司究竟落户京都还是蓉城。我主张首选蓉城,说了一大通理由,董事会并未作出最终决定,需要一定决策过程,时间大约……”
我接过话茬,不顾五百亿巨额数字早已打昏了头脑,低声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收缩海外投资,海外公司是否压缩人员,并转移到内地?
这个问题极其关键,必须加以考虑。
据目前西南柳氏商贸公司的人力家底,根本就是无本之木,不足以组建集团公司。
所以,我建议,既然是集团公司总部的战略决定,应当举全部之力支持新组建的集团公司,否则,哪怕巨额资金如洪水漫灌,也抵不住水库破漏造成的人为灾难。
柳如月听过我作出的分析,轻声笑道:“这是自然,莫说各子公司涉及各个领域,需要相当数量的专业人才和管理人才,就连我这个西南柳氏商贸公司董事长还未必坐得稳当内陆集团公司的老总,集团总部自然会考虑这一点的。”
我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是否与内地高层取得沟通联系?”
柳如月讳莫如深地瞧来一眼,抿嘴微笑,问我还否记得春节期间,她去拜访父亲的老朋友一事。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问及第三个问题,“你想让我干什么?”
柳如月默默地看我一阵,末了轻声道:“我也说三句话。”
“一是不管将来我负责哪一块业务,或者主宰新建公司,你都要陪在我右,不许离开我。”
“第二,你得发挥作用,在集团内部争得一席之地,大概意思是……需出人头地,人人都认可。”
“第三,你心胸还要更开阔些,才能干大事。还有还有,关于柳氏集团其他事,以后慢慢告诉你,好吗?”
闻言,我顿然笑开了。
柳如月对我的要求,很高,也很低。
乔不群必须成为柳氏集团顶梁柱,更要成为让人信服的柳氏女婿,此为高。
只要陪在她身边,不作不闹就好,此为低。
高低之间,满含女子对意中人的深情。
柳如月起身,迎着我的目光走过来。
天呐,她……
竟然主动投怀送抱?!
嗅着依偎怀中如温顺小猫的姑娘淡淡发香,我将下巴放在她头顶,嘴上喃喃道:“月儿,以后我就只喊‘月儿’了,柳如月也好,柳月茹也罢,都是我的心爱人儿。我会陪着你,尽我所能,替你分忧解难。”
少女“嗯”一声,主动抱紧我腰。
我轻拍她后背,轻轻哼起老家摇篮曲。
柳如月闭上眼,静静倾听。
那副模样,真像个婴儿。
只是,待一曲哼完,这家伙就不老实了,身子在怀里扭来扭去,让我十分拱火,一脸无奈。
更过分的是,她竟然嘴角轻轻扬起,朝我眨了眨眼睛。
那瞬,我冒出惩罚她的念头。
待夺得她的初吻,趁喘气换气之隙,我问她,“还想不想调皮?”
脸红如布的姑娘羞涩难当的模样,越发倾人城倾人国。
“不想……额……又有点想……”
少女声若蚊叫,轻轻地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莫非这是鼓励?
我如同得到上峰指令般,当然不会半点犹豫,于是再次给予惩罚,只是更加过分。
猛然间,传来一声柔弱无骨却又坚决十分的呢喃:
“不行,现在不行,等我披过红盖头之后……”
我努力压抑澎湃心潮,让其不至于泛滥,只得再次紧紧抱住心上姑娘。
很用力,似乎不让幸福的未来溜走。
与此同时,在城北钢管厂市场,某出租屋里,怀抱女人的那个男人,可不似我这般雅致秀气。
黑暗中,一声巴掌,清脆悦耳。
女人突然像只下山猛虎,一阵疯狂撕咬。
庄稼地头长势良好,也怕太久的干旱,再好再得力的农户也会散架。
哪怕他是纵横香江的绝顶搏斗高手,哪怕是十层楼那么高的高手,此时也得稀里哗啦的轰然倒塌。
大口喘着粗气,汉子汗流浃背,仰躺着,像只临渊竭涸的大鱼,有点生机,但不多。
女人撑头侧躺,满眼爱意瞧着棒极了的家伙,操着河南腔调疼骂一句,“死鬼,折腾死个人啰”。
继而,女人钻进男人怀里,闭上眼,安安静静的。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男人轻抚女人黑发,喃喃道:“王嫣,谢谢你。”
女人“嗯”一声,拿脑袋拱了拱男人胸膛。
范小刀抱紧怀中女人,忽然叹息一声。
女人抬头,望着依稀可辨的男人脸庞,小声问:“有心事?”
范小刀不应。
女人又问:“没把我当贴心人?”
范小刀依然无声。
寂静中,唯有粗细不均的呼吸声。
女人突然啜泣,嘤嘤咛咛,梨花带雨。
一阵过后。
闷葫芦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随即翻身起床,很快穿上衣服。
临出门时,他低声说句,“厨师他们还在楼下烤鱼店喝酒等着我”,随后轻轻拉上房门。
脚步声远去,身陷黑暗中的女人反而平静下来,不再哭泣。
她默默起身,光着身子,盘腿坐在床上,点燃一支香烟。
出租屋里,火星忽现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