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兰烦躁地抓抓头发,以前保养良好的头发现在靠近都隐隐能闻到一股头油味。她浑然不觉,只是一味地发愁。
本来觉得把孩子放在乡下看养还能省出一笔大开销,没想到忘记了之后孩子自己找上门来了。
王淑兰有一瞬间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就这样也挺好的,虽然会让林嫂子难办一点,但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大不了等到他们家庭状况好一些之后,她回家的时候再提些东西去看望林嫂子就好。
但是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她就否定了:别说本来她就干不出来这种事,就算她就想这么一直拖着,可现在兰芷已经来到这里,也代表着他们已经知道林嫂子想要传达的意思,那这下情况就不好办了——不管是装聋作哑还是让孩子回去跟林嫂子说让再宽恕几天,都不是个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王淑兰不由得怨恨起找到这里的兰芷来了:如果没有找到家里来,那林嫂子也是心善的,未必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在家里不吃不喝地饿死。这孩子,长个这么个聪明的脑子干什么!!!
她的心理活动兰芷也能猜到一二。王淑兰推言说去做饭实则一直在想办法,兰芷也从她话语中更加认清了一个事实:看来李家在城里也未必过得多好,她自己的生存问题,终究还是要让她自己去想办法。
想到李云清的异常,兰芷也不指望着他们两个能够回心转意,把自己接到城里来上学。所以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怎么在村子里生存下去。
家里的地被李云清两口子都卖给了别人,兰芷没办法通过做农活的方式在一年四季的收成中养活自己——更别说东北气候寒冷,很多作物的生长周期都很长,如果家里没有余粮支撑她生活,恐怕在作物成熟之前,她就先饿死了。
种地收田是靠天吃饭,现在地也没有了,她一个小孩子除了出卖力气,其他的谋生方式也有限,这次进山也是凑巧找到了这些野货能卖些钱来,可是日后难道会每次都这么幸运地找到野味吗?
这个时候,兰芷难免感到一阵局促和迷茫:原主的心愿是想走自己的一条路,不要被父母辈的心愿裹挟一辈子,但是竟然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父母的她生活起来却像一个孤儿。
有父母控制的日子难免会觉得人生麻木,但是没有父母的托举,路竟然走起来会这么难。
兰芷坐在小马扎上,慢慢梳理着思路。一直赖在林嫂子家里不走是不现实的,但是没有林嫂子的照顾,她想要一边谋生,一边继续完成学业会非常困难。
虽说要逃离父母的控制,但兰芷并不想成为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说得直白一点,在这个年代,学历就是向上攀登的一条阶梯。社会上的大部分资源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要想成为这一部分少数人,获得这些资源,没有家世背景,就需要有学识手段。
她思考这些的时间,天色已经不早了。见王淑兰还没有弄完,一直背对着她在炒菜做饭。兰芷知道她现在不会得到结果了。
她算算时间,应该还能赶上老蒯叔等她,于是站起身来和王淑兰告别:“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唉,那啥——”王淑兰心里松了口气,可叫住兰芷,她欲言又止,“林嫂子那里……”
“我就说我今天没找到。”兰芷说道。
孩子不纠缠,王淑兰心下愧疚,环顾四周,终于看到昨天白天没卖完的包子,一个肉馅儿一个素馅儿。她心里有些不舍得,但是咬咬牙,快速叠了一个油纸袋装好塞进兰芷手里:“家里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回去先在你舅妈家待着,今天等你爸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怎么办。”
兰芷接过油纸袋,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她走得很快,王淑兰心里打了个突,想再追出去嘱咐点什么,人已经不见了。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李万龙放学的时间,过一会儿李云清就回来了,还要做饭。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折返回去,穿了外衣出门接孩子去了。
——
城门口。
老蒯叔坐在牛车上沐浴着夕阳,车上的货都已卸下来,腾出来一大片宽敞的地方。老蒯叔就坐在架子车的一边,轻轻抚摸着牛身。老牛时不时打个响鼻,甩甩耳朵,淡色的睫毛眨啊眨,兰芷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她小跑着上前,等老蒯叔看到她,这才赧然一笑:“叔,我来晚了,辛苦您等我。”
“不晚不晚。”老蒯叔摆摆手,示意她上车,“我也刚到没一会儿。”
他甩甩手里的鞭子,兰芷上了车坐好,鞭子在牛身上轻轻一挥,牛甩甩尾巴,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晚秋的风有点冷了已经,虽然有着夕阳的光亮照着,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凉意。老蒯叔不怎么喜欢说话,尤其车上只是一个小孩,更没有交流的必要。
到村口下了车,老蒯叔的家和她不一个方向,兰芷下车的时候犹豫一下,掏出油纸袋里的素馅儿包子递给他:“叔,你吃。”
坐车不能白坐,说小孩儿没心眼儿是大人们的傲慢。
老蒯叔意外笑了一下,拿过包子,咬了一口,眼睛弯弯地挤出褶子:“味道不错。闺女,以后有啥事儿来村东找叔。”
兰芷以为这是客气话,腼腆笑了一下,点点头,一溜烟儿跑开了。
晚上吃饭,她照例去了林嫂子家。吃了饭,林嫂子挥开孩子们,只是看着兰芷欲言又止。
她知道今天兰芷去了城里,一个多月的煎熬在这个晚上应该有一个了结:到底李家人要把这大闺女接回去,还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