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和站立不动。
他看着江维舟远去。
这么多年,谁也没放下过。
……
带回来的那一丝魂魄太弱,江维舟房中依旧是空空荡荡,他眼睛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容器,最终干脆用他自己的力量凝成了个半透明的瓶子,珍而重之的将那一小点放进去。
是真的极其微弱,跳动的幅度很小,散出来的光晕淡的几乎看不到。
许白也在看,他好奇的盯着像是火焰的东西。
许白:【人死了之后,剩下的就是这个吗?】
六儿:【也许吧。】
许白转过头,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系统,【那我呢?我的魂魄在局里吗?】
许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过去的记忆完全模糊,他只是依稀记得他已经死了——只是很确定的是,快穿局里向来只收死人。
六儿:【无查询权限。】
又问,【之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
许白:【当然不记得……我应该记得吗。】
江维舟守着这魂魄,难得静心想了许多事。
他知道自己错了,从刻意躲避到直言不讳,最后让弟子伤了心。在跳进炼器池前许白目光扫过了许多人,唯独没有看他。
“阿鸢。”
江维舟对着魂魄,长发披在肩头,像是雪洒了满地,“是我不该。”
许白在宗门大比中突然迸发出的奇异力量,其实是江维舟种下的因果。
第一次劫难中,能颠倒爱恨的东西被江维舟亲手送进许白身体里。后来他曾问过师尊,问那曾经与他有关的杜家少爷此后命数如何。
师尊说:若是有缘,千里万里、千难万难也会再见。
江维舟不以为然,他得了准许又回去过一趟,并未与人相见,虚空一点,一股力量便穿透草屋,笼罩在人身上。
保命的东西,对凡人来说足够珍贵。
江维舟封了记忆,将过往抛在脑后,他越发努力的修炼,时光飞逝,很快就完全忘记了那段时光。
却没想到,师尊的箴言还是应了。
江维舟和竹鸢的缘分,果然是千里万里还能接续上。
他不知道,杜家少爷并不是平安喜乐的活了百岁,而是扭曲着脸苦苦挣扎着死去。
死去的时候,还很年轻。
这力量是江维舟自己给的。
可眼见着比武台上对手的剑被反复推开,眼见着人身上带着如此明显的、属于自己的力量……
江维舟阖目。
他甚至怀疑过弟子是被邪祟乘虚而入。
江维舟也知道了——初入幻境时无法说出口的真相和无法做出的行动,根本不是什么禁制,只是他曾经就这样对待过他。
幻境里都是真实的旧事。
江维舟伸出手,他指尖涌出庞大至极的力量,从心口逼出来的,至纯至柔。这股力量被小心翼翼的送给孱弱魂魄,温柔的包裹住细微跳动。
六儿:【攻略目标把力量都给了你。】
许白:【这么虚弱,能吃得下江维舟的力量?】
话音刚落,许白就感受到拉扯,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往魂魄那边去。
六儿拉出世界线,看着上面线条蜿蜒曲折。告诉许白,【照这样,不出三日,你就可以凝成人形了。】
长生宗日夜有弟子轮岗,只不过他们挡不住黑雾丝丝缕缕的缠裹过来。
眨眼之间,就已经熟门熟路的站在掌门人房前。
黑雾一顿,化成个玄衣男人。
正是曲尧。
“……师兄?”
叶和早有察觉,他攥紧长剑严阵以待,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一下子愣住。
这分明就是“叛出宗门”的曲尧。
现如今他身上魔气横生,眉眼间也拢着浓重阴翳。曲尧没笑,也不意外叶和成为了长生宗新的掌门人,他只说,“我来找阿鸢的魂魄。”
叶和叹口气,他将长剑收起,“师叔将竹鸢的魂魄带回来了,但我做不得主。”
叶和仍叫曲尧“师兄”。
“师兄,你不应该来。”叶和眸光复杂,“竹鸢他现在是宗门的英雄,没人会像从前一样欺负他。”
现在名门正派的嘴脸都叫人恶心,曲尧看着叶和,只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同当初的江维舟一样!于是他也不想再跟叶和废话,身影一闪就消失不见。
叶和确实有些私心,他知道应该阻拦曲尧,但于情……于情,他希望看到江维舟悔不当初,更希望竹鸢能有个好结果。
……
有了江维舟的力量,跳动的魂魄不到三天就凝成了人形,虚虚的飘在江维舟身侧。
江维舟仔细的打量他,充满怀念意味的伸手想去抚摸他的脸。
许白的意识已经被拉过去。
魂魄状态的感觉有点莫名的熟悉,像是曾经他也以这种形式飘荡了许多年。
“阿鸢。”
阿鸢。
混沌中听到个声音,接连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铺天盖地的力量叫他逐渐有了意识,记忆如同火星,很快就燎原成一片。
许白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江维舟苍白的脸。
他一眼就看见了江维舟雪白的头发——这样更像冰雪雕成的、不近人情的仙人了。
江维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太想让许白醒过来了。
许白眼中的情绪飞快变化,最后终于定格。
或许是魂魄的原因,声音都是飘飘忽忽的,“江维舟,还不够吗?”
什么?
“我已经死了,你又把我拉回来做什么?”许白的语气压抑不住的尖利,泣血般的问,“难不成仙长还有第三次大劫需要小人帮忙?难不成仙长还要消去小人的记忆?”
“仙长可真得意啊。随意篡改他人情感,被人追着跑的滋味,很好受吧?”
全想起来了。
魂魄状态下那被融进手腕里的东西失了效,江维舟心中的喜悦还没升起,就又被浇灭。
从前许白根本不会这样阴阳怪气的同江维舟说话,许白总是温温柔柔的,偶尔还会带一点谄媚——这是他最崇拜、最喜欢的人啊,江维舟多看一眼他都要高兴一整天的!
全是假的。
许白甚至都觉得曾经的自己恶心下贱的要命。
“不……不是……”
江维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愣在原地,被讥诮的目光看的无地自容。
许白只觉得心痛的厉害。
他喜欢江维舟,或许一开始是因为身体里的东西,但慢慢谁还说的准呢?假意中混了数不清的真情,伤人的利剑也同样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从前是我错了。”
江维舟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表达自己情绪,重重的按按胸口,“你想重入轮回吗?一切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