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晚公布阵容之后,大家发现某位鸽神又在溜号,纷纷感叹没有林夏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今年春晚又没有林夏吗?】
【她有两年没上了吧,之前在忙巡演,今年又要去金色大厅搞新年音乐会。】
【能有这么大排面,我们民乐也是出息了。】
【害,能去参加的各个都是大佬,全员国家队。】
【啊不会吧,那今年又没有林夏的《难忘今宵》了?去年她不在就感觉没那味了。】
……
音乐之都,金色大厅后台。
穿着红色民族礼服的谢宛白在脑子里把那首练了无数次的曲目又回想了一遍。
她拿着手里这把相伴多年的唢呐,蓦然想起之前和老师的一次对话:
“老师,这么重要的场合,让我上真的可以吗?”
今年春节林夏会带着华夏民族交响乐团,在金色大厅举办新年音乐会,这个消息民乐界很早就知道了。
为了能来参加这场音乐会,不少大佬,比如二胡的张雅君老师,竹笛的唐远乔老师,还放下架子,像新人一样参加了选拔。
这些谢宛白都不意外,她知道林夏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她也为林夏高兴。
让她意外的是,曲目表里有一首曲子叫《百鸟朝凤》,是唢呐与民族管弦乐团的协奏曲。
当看到这个名字时,她的思绪猛然回到了六年以前,她和林夏相识的那一年。
在林夏退赛的那个下午,谢宛白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她曾在窗边遗憾地和林夏感叹:“如果世界上能有唢呐协奏曲就好了。”
哪怕在民乐复兴的现在,唢呐都算是最土的一个,放在民乐团里都是不兼容的乐器流氓,硬是要削掉自己的个性,改造成加键唢呐才融得进去。
加键唢呐她也要学,但谢宛白总觉得这东西更像是它的远亲双簧管,而不是她记忆中的唢呐。
六年时间过去,林夏成了世界巨星,而自己也像当初说的那样,成了华夏第一个唢呐专业的博士。
她只是没有想到,当初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念念不忘,竟然真的有了回响。
第一次听到老师吹这首唢呐协奏曲时,谢宛白只觉得眼睛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耳边清脆的百鸟鸣叫之声。
她已经多少年没哭过了,却为了这首曲子流下眼泪。
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和唢呐相伴的二十多年。
她觉得这首曲子就应该让老师在世界的舞台演奏出来,让所有的人都能听到这百鸟朝凤的声音,听到唢呐独特的魅力。
但最后老师却问她想不想去。
老师说:“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我吹起来太悲伤啦,这曲子还是朝气一点好。”
谢宛白只当老师是玩笑,其他乐器独奏的都是什么级别的大佬啊,她这种小卡拉米还是别凑热闹了吧。
虽然这首曲子她在背后也练了很多很多遍,但代表华夏民乐站在金色大厅,参加新年音乐会什么的,想想也是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她这种咸鱼做不到的。
但没想到最后她真的来了,那些唢呐界的前辈们和老师一样选择了她,让她带着未来的希望站在了这里。
她站在后台,隐隐约约能听到前面的乐声。
开场先演奏了两国的国歌,果然是官方活动,她有生之年居然能参加到这么高大上的活动里了。
在两首国歌之后,第三首曲子是《春节序曲》,果然是春节限定。在被西洋管弦乐版本洗了多年脑之后,又轮到被民乐版本洗脑了。
民乐版本升了一个Key,明亮的开场就像爆竹一样响亮,那年味一下子就有了。
哪怕是谢宛白一向不怎么喜欢的加键唢呐,听起来都是那么温暖。
老师把《百鸟朝凤》的重任交给了她,自己在乐团里吹这段solo,朦朦胧胧的,让谢宛白瞬间有了万家灯火的感觉。
接下来是《瑶族舞曲》,民乐版本的和西洋管弦真的好不一样,开头是张雅君老师在solo吧?忧伤得像是华夏几千年的乡愁,但后面的管弦和鸣又有一种极其明亮的感觉。
她总是看到网络上有人说什么“唢呐一响,黄金万两。不是大悲,就是大喜”。
但在她看来,二胡、竹笛、琵琶……所有民乐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在刻板印象里一向含蓄内敛的华夏人,把所有说不出口的喜怒哀乐都寄托在了音乐里。
谢宛白就这样放空思绪,静静地听着音乐,直到听到《拨弦波尔卡》的时候,她笑了出来,这可真是专业对口。
提琴们主业还是拉奏,拨弦拨不太响,但民乐在这方面可太有优势了,古筝琵琶弹拨乐一大堆,个顶个的响,听起来热热闹闹的,还有点可爱。
当听到这里时,谢宛白意识到,快要到她上场了。
她带着唢呐走到舞台旁边,看着指挥台上的林夏,耳边响起了《印象国乐·大曲》开头那段沉郁的旋律。
这是筚篥的独奏,俗称管子,来自古龟兹国的乐器,风格很苍凉,以一种非常自由的节奏吹响。
自由节奏,又是很有华夏特色的东西。
和起源于宫廷的西洋管弦乐不同,华夏音乐在雅乐失传之后,流行的就是真正的民间音乐了。
在山间地头,人们当然是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想怎么吹就怎么吹,和自由的风、自由的野草一样野蛮生长,也就诞生了自由节奏这种非常为难现代音乐家的东西。
华夏人特有的即兴。
按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地拉长音,再加上一些滑音或者加点花。
她是没想到林夏会写这种东西。
在她印象里,从西方古典音乐体系长大的林夏在音准和节奏上一向很严格。
但她偏偏这么做了。
这段独奏林夏没有指挥,给了管子老师充分的发挥空间,她就这样静静听着,直到二胡合奏才拿起指挥棒,开始指挥。
作为民乐团经常演奏的曲子,对《印象国乐·大曲》谢宛白也很熟悉,她曾听老师说,曲如其名,这首曲子写出了华夏之魂,是苍凉壮阔的历史沉淀。
开头自由苍凉的的筚篥独奏像是老人的回忆。
华夏文明从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开始,简简单单,随着乐器的数目不断增加,文化也越来越丰富。
琵琶之类弹拨乐器的加入又给这个纯粹的中原文明带来了一些西域之声。
曲子的意境逐渐开朗辽阔,像是到了盛唐。
直到低音笙逐渐晦暗,华夏文明也迎来了一次次的劫难。
而在劫难之后,新笛合奏的声音为整首大曲增添了一抹亮色,带来了希望。
新笛是华夏近代受西方乐器影响,以十二平均律的原理改制的竹笛。它的音色不像曲笛或梆笛那样明亮清脆,而是一种介于箫和西洋长笛之间,较温厚的音色。
这种改良乐器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谢宛白觉得有趣,这曲子灵感来自敦煌古谱,音乐剧首演的时候,复刻了八十多件敦煌莫高窟壁画上的古乐器,像开头来自古龟兹国的筚篥独奏,到箜篌、五弦琵琶、雷公鼓、莲花琴……
现在又用上了新笛。
真是一场穿越千年的回忆。
在新笛之后,极其明亮的唢呐合奏一飞冲天,谢宛白看到自己的老师、同学和前辈们在乐团中一起吹响了旋律。
雄鸡一唱天下白。
在这段震撼的唢呐合奏中,谢宛白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和他们共振。
他们一起奏响了自己的心声,她也承载着他们的希冀。
谢宛白看到台下的外国人瞪大了双眼,看着台上这种神奇的乐器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这就不可思议了吗?等会可还是有她的《百鸟朝凤》呢。
谢宛白深吸一口气,在《印象国乐·大曲》落下帷幕后,带着自己的唢呐走上了台。
拿着指挥棒的林夏朝她一笑。
谢宛白想,她笑起来还是像当年一样好看,她们也会像当年一样,在舞台上演奏出属于自己的《百鸟朝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