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平六年夏
并州之地,自曹鲲挥师血洗之后,宛如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的洗礼。
曹鲲端坐于中军大帐,神色傲然,下令将从世家大族处缴获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等财物尽数取出,犒赏三军将士,一时间,军营之中欢呼声震天,士气大振。
曹鲲深知世家余孽未除,隐患仍在,一面遣出精锐探子,四处抓捕车赢、钟羽等世家余孽,一面点将钟去病,令其率领精锐之师,风驰电掣般奔赴晋州,驰援被困于剧阳县的索真。
原来,薛休率军回师晋州,索真等将领与之交锋,连连惨败,无奈之下,只得退守剧阳县,负隅顽抗。
此时并州大局已定,从世家大族中搜刮出来粮草堆积如山,全军吃上三年、五年都不成问题。
众将领见此良机,纷纷围聚在曹鲲身旁,七嘴八舌地劝谏道:“王上,如今并州已稳,粮草丰足,正该趁此大好时机,挥师攻取晋州,直捣玉京,成就千秋霸业!”
众人正议论得热火朝天之时,忽闻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谋士贾茅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封密信,神色凝重道:“王上,西王柴思扬趁镇南军北上勤王之际,悍然出兵,大败忠毅侯赵元成,接连攻占建为郡、竹安郡、越嵩郡、羊克郡、大兴郡,如今已尽占益州全境!”
曹鲲听闻,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心中暗自思忖:“这柴思扬,倒是一颗不可多得的棋子,短短数月,竟能尽得益州之地,天命之人,果然不容小觑。”
此时,曾奂大步跨出,抱拳高声道:“王上,天下大势,犹如白驹过隙,瞬息万变,逐鹿天下,需争分夺秒,时不我待啊!请王上速速发兵,夺取晋州,直逼玉京,以定乾坤!”
众人纷纷随声附和,劝说曹鲲即刻发兵。
曹鲲略作沉思,觉得众人所言有理,遂拍案而起:“好!既如此,本王便依众卿所言。”
当下留下周济和冯君可镇守并州,自己亲率三百万大军,对外号称八百万,旌旗蔽日,浩浩荡荡地大举南下。
再说那车赢、钟羽等人,侥幸从并州逃脱,一路仓皇奔逃,欲投奔薛休。
当行至神池山附近时,忽见前方烟尘滚滚,竟是一股曹军。
车赢当机立断,下令在神池山安营扎寨,以逸待劳。
曹军一到,车赢便命人擂响战鼓,声震四野。
郑宝玉闻鼓声,迅速摆开阵势,高声叫阵:“车赢老儿,速速出来答话!”
车赢纵马而出,来到阵前,郑宝玉横刀立马,抬刀指着车赢,破口大骂道:“魏王对尔等礼遇有加,尔等却背信弃义,起兵作乱,实乃忘恩负义之徒!”
车赢面不改色道:“曹鲲残暴不仁,欺压良善,老夫起兵,乃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郑宝玉听闻,怒发冲冠,大喝一声:“休得狡辩!”
说罢,挥刀便砍,率兵如潮水般进攻而来。
车赢背后,钟羽挺枪跃马而出,枪如游龙,与郑宝玉战在一处。两将你来我往,枪刀相交,火星四溅,激战了三十个回合,仍不分胜负。
正在此时,忽闻喊声震天,是薛休派来的晋军如猛虎下山般冲杀而来。
曹军兵马不多,抵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势,顿时大乱,大败而逃。
车赢与薛休会和的消息,如一阵疾风般传至曹鲲耳中。
曹鲲听闻,勃然大怒,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当即下令,率兵直奔神池县。
一路上,曹鲲势如破竹,相继攻占大铜郡、硕州郡、灵丘郡。
三郡世家大族,见曹鲲凶威赫赫,如猛虎下山,皆吓得肝胆俱裂,尽皆俯首听命,乖乖献上粮草无数。
曹鲲沿途招募青壮壮丁三百万,编为晋州军,一时间,曹军声势愈发浩大。
姬非得知此事后,气得暴跳如雷,火冒三丈。
他在晋州起兵之时,钱粮紧缺,本想依靠晋州赋税养兵,可这些世家大族却敷衍了事,甚至置之不理,逼得他只能四处借钱借粮,艰难招兵买马。
如今倒好,曹鲲一到,这些世家大族便出钱出粮,出人出力,一个个卑躬屈膝,简直是欺人太甚!
姬非心中暗恨:“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恶人还需恶人磨!本王对那些晋州世家还是太仁慈了!”
曹鲲到了晋州之后,对麾下领兵将领放出狠话:“晋州世家大族,皆恃强凌弱、自私自利之徒,一身贱骨头,畏威而不怀德。对于这些人,不得手软,每到一处,若有不听命令者,轻则抄家,重则灭族,绝不能姑息纵容!”
晋州世家大族,素以善于经商闻名,实力比并州世家更为雄厚,家家户户皆养有私兵,这些部曲只效忠于家主,便是皇帝的圣旨,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否则,姬非当初也不能如此顺利地“占据”晋州。
晋州世家不但实力强大,还十分团结,见到并州世家的悲惨下场后,这些世家大族惊恐万分,连忙聚集在晋阳,邀请晋州各大世家,共同商议如何保全自己的家业。
为首的,乃是晋州五大世家:李氏、范氏、智氏、赵氏、卫氏。
此次世家聚会,正是由这五家牵头,其他世家纷纷响应。
他们借着参加范氏少主婚礼的名义相聚一堂。
堂上主位,端坐着范氏家主范昭阳,此人如今已是二百七十岁的高龄,宛如晋州的一根定海神针,稳如泰山。
范昭阳修为高深莫测,至今仍是一头黑发,身形魁梧如山,气血旺盛如龙,一顿饭能吃下三头牛、二十碗灵米,令人惊叹不已。
大堂两侧,依次坐着李家家主李巨、智家家主公智雄、赵家家主赵武、卫家家主卫祥。
五大世家之后,是晋州一众小世家,大大小小共计三十三家,正襟危坐,神色各异。
智家家主公智雄愁容满面,长叹一声道:“范伯,您快想想办法吧!听说晋北三郡已经被曹鲲搜刮一空,各大家族的财产被抢走七成,家中子弟、部曲但凡是青壮男丁,都被编入军中,就连我们在晋北的店铺都被曹军抢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智雄话音刚落,一众家主便如炸了锅一般,七嘴八舌地大肆诉苦。
“曹鲲这是不把我们当人啊!简直欺人太甚!”
“我家的商铺,他说抢就抢,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儿子在灵丘书院求学,结果被曹军抓去当了马夫,如今每日给曹军喂马,受尽屈辱!”
“喂马那都是好的,我儿子被编入了前锋营,在攻城时瞎了一只眼,即便是这样都不放人!”
“曹鲲这个人太狠了,他要是得了晋州,我们与那些凡夫俗子、贩夫走卒还有什么区别?这世道,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范老前辈,您快拿个主意吧!我们都听您的!”
范昭阳神情严肃,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曹鲲贪婪无度,天下皆知,然而,他麾下兵强马壮、强者如云也是事实,倘若姬非挡不住曹鲲的铁骑,那我们也只能对曹鲲俯首听命,否则,并州那些累累白骨,便是我们的下场。”
“诸位,你们是要权要钱,还是要命?”
赵武沉吟片刻,怒声道:“我当然是要命,可咱们的家产也是祖宗辛苦得来的,岂能轻易拱手让人?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智雄道:“我们不妨联合在一起,跟曹鲲谈判,各家交出一半的财产、土地和奴仆,以换取曹鲲对我们的保护,诸位以为如何?我看雍州、凉州、汝州许多世家过得也不错,我们何不效仿?”
卫家卫祥轻声道:“如果付出一半的财产就能喂饱曹鲲,我倒是愿意,只是,曹鲲能满足吗?这曹鲲贪婪成性,只怕喂不饱他啊!”
原来,当初姬非在晋州起兵之时,卫祥还兴奋不已。
因为他的女儿是晋王姬非的妾室,姬非算是他的女婿。
他心想,若是姬非夺了天下,他卫家岂不是成了皇亲国戚?
自己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当国丈。
可曹鲲的出现,如同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如今曹鲲率八百万大军南下,一路攻城拔寨,势不可挡,卫祥心中剩下的唯有恐惧。
他再也不敢做国丈的白日梦了,只要能安全活下去,保住自己的小命,卫祥就谢天谢地了。
甚至为了保命,卫祥都想把另一个女儿献给曹鲲,以换得卫家平安。
想到三女儿卫清漪,卫祥心中一动。
有相师曾说清漪有凤仪天下之命,难道应在此处?
曹鲲虽然有了王妃,但王妃是姬家公主,如果曹鲲夺了姬家的天下,那王妃必然不能当皇后。
自己的女儿要是嫁给曹鲲,以女儿的容貌心性,必然能得宠,或许自己真的能当国丈。
至于曹鲲要晋州世家多少财产,对卫祥来说其实都无所谓。
只要能借女儿攀上曹鲲,以后还怕缺这些身外之物吗?
赵武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跟曹鲲谈判,这么大的压力,他未必能顶得住,我觉得智兄之策可行!”
卫祥口中嗯啊地应付着,实际上早已神游物外,想着如何献上女儿谋取富贵。
在他看来,在场的人都是蠢货,自己可比他们聪明多了。
关键,自己的女儿比他们的女儿漂亮!
众人商议许久,也没讨论出个具体结果。
范昭阳突然将目光转向站在李巨身后的少年,问道:“世元,你对曹鲲强征世家人丁钱粮一事怎么看?”
这少年是李巨的儿子,名叫李世元,年仅三十岁,自幼聪慧过人,饱读诗书,学贯古今,在晋州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
李世元见范昭阳询问自己,连忙对范昭阳施礼道:“晚辈以为,我晋州世家未来会如何,不是看大家如何跟魏王谈判,而是要看魏王究竟想要什么。”
“魏王志在天下,笃行霸道,麾下兵强马壮,骁勇善战,我们完全没有跟魏王讨价还价的余地,依我看来,晋州的局势,比想象中要危险,甚至我们未必能如晋北三郡的世家那般安全落地。”
李世元一开口便如此危言耸听,让这些家主不由皱起了眉头。
但碍于李世元是李家少主,倒是没有人出来呵斥他。
不过对于李世元说的话,这些人还是不太满意。
赵武对李世元道:“贤侄,我们可比晋北三郡的世家强大太多了,而且晋北三郡的世家,也没有我们这么团结,我们总不至于连那些人都比不上吧?”
李世元平静道:“正因为我们的实力更强、更团结,处境才更加危险,晚辈认为,魏王胸怀大志,晋州世家想要与其分庭抗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以魏王的霸道作风,一定会用雷霆手段压服晋州世家,让晋州世家俯首听命,如若不然,并州就是前车之鉴。”
范昭阳对众人道:“世元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们就尽快派人去见魏王,探明魏王的心意。”
卫祥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些人是惧怕了曹鲲,十有八九会屈服于曹鲲,那我可要先行一步,锦上添花可不如雪中送炭,若能借此机会,将女儿献给曹鲲,说不定我卫家还能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