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请人去后,偏厅便仅剩陈韶及三个羽林卫。
三个羽林卫守在门口低声猜测着李天流是不是真的去了犍为郡。
陈韶静心听了几句,见他们并不知道李天流的动向,便又将注意力落回了几个被害者家属提供的新线索上。
除了没有看到现场,也没有看到尸体或是尸检报告外,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她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如今,嫌疑人倒是罗列出来不少,但都与凶手在现场所留的那个‘全’字符号扯不上关系,或者说还没有找到能够牵扯得上的关系的线索。
即便‘全’字符号只是个幌子,列出来的这几个嫌疑人,也暂时找不到与所有被害人‘熟识’的证据。
还是得往悉唐县走一趟,亲自去看一看现场,还有去打探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才行。收起线索,陈韶揉一揉眉心后,靠着椅背,微微闭上眼睛,开始思索去悉唐县要做的安排。
洪源郡虽然还没有完全走上正轨,但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完全走上正轨,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能一直守在这里,不管是石牌楼的地陷,还是眼前的这个案子,显然都是冲着她来的。她要是继续守在这里,不知道前朝太子党还要生出多少的事来。
不过,虽然她早早地就做了安排,刘德明等人也逐渐能担事,但想要完全撒手不管的离开,也不行。只是,要如何安排呢?
陈韶尚未琢磨出周全的办法来,蝉衣先一步带着李天流回来了。
李天流脸上染着淡薄的尴尬与不自在,耳尖也染着薄红,蝉衣脸上则满是讥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厅,不等陈韶问,蝉衣便先一步说道:“他就躲在修竹书院睡觉呢,还要挟温夫子不得透露他的行踪。”
陈韶看一眼李天流,又看回她,笑盈盈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修竹书院?”
蝉衣理所当然道:“他既要躲着公子,必然不在太守府。惠民药铺和石牌楼人多嘴杂,必然也不会在这两个地方。书玉是公子的人,他也不可能躲到朱家、顾家那边。除掉这几个地方,不就只剩一个修竹书院了?”
修竹书院,是温英给学堂取的名字,前几日还特意来找她提了字,说是要去刻成匾额挂到大门上,还说书院现在只有惠民药铺的孩子,过了年,他打算再去找些孩子过来读书,又说太学如今闲着,那些夫子也没事做,他已经与好些人说好,等年后也让他们过去教书。
他的理想很远大,陈韶便让全书玉又给他拨了一百两银子做教育经费。
“看到我过去,温夫子着实松了口气。”蝉衣白一眼李天流后,又继续说道,“他也就欺负温夫子秉性宽厚,不与他计较。”
“不用看我,”对上陈韶调侃的目光,李天流在她对面坐下来,“我早就说过,你要去悉唐县,我会跟着你一起去,你也不用劝我,这件事没商量!”
“我没有打算劝你,”陈韶莞尔,“我已经让傅九去请七爷他们,洪源郡的事,我会安排他们自己照看。”
李天流显然不信,却也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后。
七爷、赵良柱、刘德明等人都陆陆续续地都到了。
全书玉帮着蝉衣给每个人都添了茶后,陈韶才抬起手,轻轻敲两下茶几,打断众人的窃窃私语:“悉唐县的人来找我断案的事,想必你们都已经有所耳闻。悉唐县的案子有些复杂,仅凭这些人的三言两语,很难揪出凶手,所以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后续的工作做一下统一安排。”
“大人要去悉唐县?”七爷问。
陈韶点头。
赵良柱扫一眼众人不安的神色,扬声道:“悉唐县距离洪源郡是有些远,但以大人的本事,一来一回至多也就两个月。”
陈韶笑一笑:“一来一回多长时间不好说,查案跟做买卖一样,货物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去,永远是个未知数。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我两个月就能回来,用不上多久,我也会再次离开,永远地离开。”
不等众人议论,又接着说道:“洪源郡将来如何,在你们而不在我。先前我一直在想,要怎样检验你们是不是有能力担负起振兴洪源郡的责任,无疑悉唐县的案子就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就以我去悉唐县查案的时间为限,让我看一看你们各自的本事吧。”
说完这些,陈韶的目光第一个落到了七爷身上。
尽管已经一把年纪了,七爷还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还是按先前的计划,惠民药铺作为洪源郡的总药铺,从即日起,药铺的一切事务皆由七爷您全权负责,这个全权包括但不限于,药铺的用人、采买、扩建及分铺的开发。”压一压手,示意他少安毋躁后,陈韶又看向刘承禧,“你那边也一样,你那边的药铺从即日起便作为惠民药铺第一分铺,亦由你来全权负责。不过你的全权负责只包括用人、采买等,如扩建这样的大花费,则需向总铺,也就是七爷商量决定。早前我给惠民药铺拨过一万两的备用金,回头你也可以去找全姑娘领五千两银子出来,作为你们分铺的备用金。”
刘承禧爽快应下后,陈韶又看向赵良柱。
赵良柱立刻正襟危坐。
陈韶笑着示意他不用紧张后,说道:“我去悉唐县这段时日,你要尽快接手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那边的综合商铺,同时还有各家收缴上来的不管是还在经营的,或是已经空下来的所有商铺。还在经营的商铺,你要做好合理的规划,如继续经营,还是与同类商铺合并或是关门等。已经空下来的商铺,也要做好规划,不能一直让它们空着。洪源郡及下辖几个县的百姓,几乎都有三到五年时间不用交税,但这三到五年时间,又不能当真没有收入,所以这个税收的空缺,就要落到你这边的商税上。”
赵良柱面色凝重中,隐隐夹杂着几丝兴奋地应承下来。
陈韶又看向七爷与刘承禧,“三日内,做好药铺是否还要扩建,扩建到多大的规划,而后找良柱叔商议。只要规划合理,需要的铺面便可免费划给你们。之后,至少五十年内,若还要扩建,那么就需要你们自己出钱租赁或是购买了。”
七爷与刘承禧同时点头。
陈韶又看向徐士芳,也就是徐夫子。
徐夫子的面色也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变得郑重起来。
陈韶弯一弯嘴角,刚要开口,温英突然插话道:“大人,能不能给修竹书院也划几个铺面?”
怕她不准,温英踌躇着解释:“惠民药铺现在虽只有六十余学子,但以后铺子越来越大,学子也会跟着越来越大,修竹书院只有两间铺面,装这六十余人虽宽裕,已没有多少活动空间,若再来六十余人,只怕就会显得局促了。”
陈韶道:“那你回头也规划一下,需要多少铺子,去找良柱叔商议。之后跟药铺一样,再需要铺子,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温英激动地起身应好。
陈韶等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再插话后,才重新看向徐夫子。先问了徐夫子药材种植的成果,才接着说道:“我把药铺交给了七爷和刘承禧,药材种植的事,就要全权交给您了。要种多少药材,多哪些药材,都由您来决定。种出来的药材,需要优先供应给惠民药铺,如有多余,您才可以自由买卖。不管是供应惠民药铺,还是自由买卖赚来的钱,除了正常的税收之外,皆由您处置。当然,您处置的前提是,不能拖欠为你们栽种药材的百姓的工钱,同时你还需要担负起培养优秀大夫或是养殖药材的人才。”
徐夫子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陈韶又提醒七爷与刘承禧,以后惠民药铺的药材,要优先向徐夫子购买后,才转向刘德明、许显民与孙棋三人。
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中,陈韶笑道:“你们三人从即日起,负责仓曹。同张儒沅他们一样,你们三个是平等的关系,事无大小,都要彼此商量着决定。司仓参军、司户参军、司法参军都只有一个,最后谁能胜任,就凭你们自己的本事。”
三人彼此看上一眼,摩拳擦掌的意味霎时便散发出来。
“良性竞争,不能背地里抱团或是搞小动作。”陈韶提醒一句后,又接着往下说道,“另外,等石牌楼的事情弄好了,你们三个也帮着我跟其余学子说一声,洪源郡及洪源郡下辖三个县的村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平分一下。平分好后,就来找蝉衣报备。报备完毕,分到谁手里的村庄,以后就归谁管。这个管,不是单纯地解决纠纷的管,而是要从每个村子每年的粮产、收入、教育、医疗等方方面面都要管。以三年为一单位,连续三年都表现良好的村子,其管理人会直接取代你们当中表现不好之人,以此轮换。”
刚才还摩拳擦掌的三人,霎时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
而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会留下来的全书玉,听到蝉衣也要留下来,瞬间松了一口气。
只有李天流死死地看着陈韶,神色阴鸷。
陈韶并未理会他,转向王聪,又接着安排道:“麻烦王当家帮我训练一百个人,这一百个人以后会留在太守府或是县衙当差,太守府或县衙会给他们发放月钱。”
王聪道:“大人要取消百姓的劳役?”
陈韶摇一摇头:“能不能取消,还要看用月钱雇人这个法子可不可行。如不可行,还是需要他们服劳役。”
王聪点一点头后,应承下来。
陈韶想了一下,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没有交代的细枝末节,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真要有什么问题,等她从悉唐县回来再纠正也不迟。
如此想,陈韶便道:“我这边都安排好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
七爷先问:“蝉衣姑娘和全姑娘不跟大人去悉唐县?”
“对,”陈韶用余光扫了两眼李天流,“全姑娘手里的事多,不方便离开,蝉衣姑娘留下来主要是协助她将这些事情都转交出去。”
“既然蝉衣姑娘和全姑娘会留下来,那我们就没什么问题了。”赵良柱说道。
其余人闻言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就……”话到此处,陈韶突然顿住,好一会儿后,才笑道,“只顾着安排事,倒把最重要的月钱一事忘记了。先前你们跟着我做事,都没有拿月钱,你们不提,我也没有想起来。这样好了,你们各自回去斟酌一下,给你们自己还有你们手底下做事的人,都给多少月钱比较合适。斟酌好了,就记下来,明日天黑之前交给我。”
各自点头应下后,又闲说了片刻,才陆续走了。
李天流没有走。
等其他人都走远后,冷着脸道:“你让她们两个留在洪源郡?”
陈韶点头:“你也听到了,洪源郡的事还不少,这要都跟着我走了,洪源郡不要了?”
李天流站起身,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逼我就范?”
陈韶压着嘴角,故作不解道:“我怎么逼你就范了?”
李天流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怎么逼我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韶看着他的背影,唇边含笑:“我还真不太清楚。”
李天流嗤笑两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早去早回。”陈韶也跟着起身,回了乘风院。